不是?聂无双拧紧眉头:什么意思?
从上清峰回来后,顾青就像是变了个人,虽然他自以为演技很好。以为自己戴着面具我就发现不了端倪。宴沉回忆起与顾清远的初见,脸上浮现出一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色:可他一张嘴就露馅了,他当时居然问我,为什么要抓你。
真正的顾青绝不会问这个问题,那人在我手底下几百年,像个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一样,他只会完美地执行我的任务,对其他一切,都显得漠不关心。
聂无双听着宴沉的讲述,有些愣神。
聂无双想起自己与顾清远的初见,那时他自称清远散仙,他说那封威胁自己回来的信不是他寄的,他告诉了自己仇人顾青的身份,还说自己同顾青有仇。
难道是那个时候聂无双喃喃自语,难道是师尊在上清峰杀死并夺舍了顾青,为了给他死去的弟子报仇。可如果是那样,他为何又要在后面假扮大护法顾青的身份?
不,这说不通。
我也不明白他为何会假扮顾青。宴沉看穿了聂无双的疑惑。尽管拥有不同的记忆,但他们本质上,拥有相似的思考方式:顾青的这重身份并未给他带去多大便利,相反,因为要同时扮演顾青和清远长老两个身份,加上我的试探,他遇到了不少麻烦,包括给他焚血丹,让他去杀他自己。
是冕城红叶林的那一战?聂无双很快想了起来,这也是他之前完全没有怀疑过两人身份的原因之一,他亲眼看到过顾青和师尊的比试:他是怎么做到的。
用傀儡顶替顾青的身份,自己服下焚血丹,之后把傀儡的实力发挥到大乘期,而自己的实力压制在小乘巅峰。过度透支灵力加上焚血丹反噬,他那一次可是吃了不小的苦头。后来甚至专门配了毒药来报复我。宴沉想起顾清远当着自己面给自己下毒的一幕,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可真是够大胆的。
可,就算你说的这些是真的,也或许只是你为了动摇我的一面之词,他完全有可以在顾青的身份之外,又扮演了我师尊的角色。那么多条人命,你一句不是同一人,难道就要尽数抹消了?
你所谓的家人只不过是天魔的傀儡,魔教的手下,这我想已经不用证明了。你是乾天木,他们只是普通人,你跟他们原本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宴沉半阖着眼,懒怠地往后靠了靠,一把瓷白色的木艺凭空出现在他身后,稳稳将他托住。
那上清峰十七口人的性命呢?聂无双追问。
我就知道你想问这个。宴沉打了个响指,空中映出坤山禁地的虚影,清澈的往生池中,平放着十七人的尸身,他们身上并没什么伤口,面容安详,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们的确死了,死于拷问后的虐杀,是顾青的手笔。但你说奇不奇怪,在那不久以后,这些尸体被我在往生池里发现了。有人特地修复了他们的尸体,并用阴阳定山符印困住魂魄,存在往生池底。
往生池可以冻结时间,这些人放在其中,魂魄未散,用你的血就能救他们。
聂无双震惊地望着面前的虚影,又回身去看顾清远的储物袋,里面的定山符正好少了十七枚:是师尊?
宴沉撩起眼皮觑着聂无双:除了他还能有谁?
可为什么,那时我们素不相识,他为何要这般帮我?聂无双心里乱做一团,他望着顾青的身体,又看看那平滑的水镜,心里生出几分懊悔。师尊如此待他,他实在不该
我哪知道。宴沉瞥了瞥嘴角,有些不是滋味,为何顾清远对聂无双这么好,当初自己在那个人那里却没这样的待遇,就因为自己是棵树?
若上清峰一十七口人能够顺利复活,我愿意带着天魔永封于往生池底。聂无双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能为师尊做的也只有封印天魔这一件了。如若能将天魔彻底封印,师尊从水镜回来,至少能有一个安稳的环境修炼,万一师尊回不来那他在这尘世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晚了。宴沉挑剔地看了聂无双一眼:同化已经开始,现在想封印天魔,必须你我二人融合,再彻底抹去意识。
什么意思?聂无双瞪着眼睛问宴沉,什么同化,什么融合?为何合在一起,他却是听不懂了呢?
宴沉抬起自己仅剩的右臂,变作树枝的模样:意思就是,我们是一体的。乾天木是只有一棵,但我化形以后,天魔对我的影响日益加重,为了防止自己被天魔影响,我分出了一个半身,把天魔转移进去,然后存入往生池中,也就是你。
你丢失以后,原本只要抓回来,重新封印就可以了。但不久之前,我们的身体出现了同化,也就是说,即使封印了你,天魔依然能继续影响到我。只封印半身的计划行不通了,融合势在必行。
这消息太过令人震惊,聂无双失语良久,才消化了他和宴沉本来是一个人,或者说,一棵树的事实。
不过震惊归震惊,仔细想想,不论是融合再抹消意识,还是回归往生池,结果对他来说,都是差不多的。区别只在于,堂堂的魔尊也要跟着他陪葬了。
你愿意?聂无双紧盯着宴沉,再他的认知中,魔尊可不是什么肯为了天下苍生舍弃自己的人。
宴沉态度倒是坦然:如果到了迫不得已,我不介意这样做。我本来就是一棵没有意识的树,现在不过是回到原先的状态罢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你师尊不愿意。他不肯让你的意识这么被抹消,所以他要走了我一条手臂,用来恢复陨星剑的本来面目,说要回到莫云水镜里,寻找其他的办法解决天魔。
师尊聂无双这才明白,原来顾清远进入镜子,不是顾清远利用他去寻找水镜,而是寻找水镜,为了救他。
师尊对他仁至义尽,而他都做了些什么呀!
师尊,求你一定平安回来。聂无双伸手摸了摸莫云水镜的镜框,喃喃地说。
顾清远靠在树干上,摸了摸有些发痒的鼻尖。太初山和无极门的人正在做收尾工作,撤去附近的阵法,打扫战场。剑阁弟子也在安静地收拾死去同伴的遗体。
空气里安静地令人心悸,几大掌门心照不宣地沉默着,谁也没先开口。
待朝阳重新遮蔽了星辰的光,云离拍了拍顾清远的肩,表情有些沉,像是还没从黑夜中走出来:阵法撤去了,我们会剑阁。
顾清远看了看云离,又看了看另外两个门派沉默的众人,点点头,跟随云离走向群体传送阵。
脚踝处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绊了一下,顾清远低头,发现是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树藤。正用尖尖勾着自己的脚踝。
顾清远弯下腰解开勾缠地树藤:你舍不得我吗?
当然,没有回答。顾清远没趣地自顾自地直起身,与云离一起踏上传送阵。
回到剑阁后,顾清远感觉到隐约有什么气氛变了,剑阁里并没有比天魔浩劫时轻松,反而有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每个人的脸上都藏着心事,连云离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