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位于高塔之上的卧室是一个圆形房间,物品屈指可数,有两扇斜开的小窗户,窗下是衣箱和书柜,另一面有个小壁炉,壁炉上总是放着母亲亲手烘制的饼干。壁炉前铺着柔软的羊皮地毯,她可以赤脚踩在上面跳舞,或是不顾及礼节地趴着看书。小时候她训练偷懒被罚禁闭,便是关在这间卧室里,那时这里还空无一物,关得久了,反而和禁闭室生出了感情。后来母亲自请独居高塔,维尔利加便将它布置为卧室,远离主堡的彻夜喧嚣。
而她现在身处的房间宽阔而奢华,仅仅是铺着丝质床品的大床,就能容得下四五个人打滚,雪狐皮地毯覆盖了每一寸地面,墙上悬挂着整副龙翼骨架,那是连诸神殿都禁止买卖的珍品,更别提数不尽的金银、宝石、孤品,堆了满地,几乎无处下脚。
毫无疑问,这个肤浅的房间属于前公爵大人,甚至弥漫着公爵身上消散不去的酒精与情欲的味道。
尚且鲜明的记忆骤然复苏,维尔利加胃中一阵翻腾,忍不住剧烈干呕起来。
剧烈的动静惊动了一直守在门口的高大侍卫,他不管不顾地冲进房间,连踢倒了一摞黄金饼都没有在意,见到少女后又手无足措,只能小心翼翼地拍拍她的背。
少女挣扎着想从丝绸堆里爬起,但她的手脚开始痉挛,几次坐起又倒了回去,最后她放弃了爬起,挪动身体向外滚,翻落而下。与预想中落在雪狐地毯上的触感不同,她撞到了一个相当坚硬的金属制品,磕得头晕眼花,半身剧痛。
剧痛撕开了萦绕不去的回忆,干呕终于停止,维尔利加喘着气,艰难地站了起来。
“请您恕罪……在下、在下不是有意的。”侍卫本意是想接住摔落的主人,没想到反而弄伤了她,幸好最后一刻他伸长了手,手甲上的倒刺险险避开了主人脆弱的身体。他急忙退后,站在离少女叁步远的地方,低下头,声音艰涩。
“又是你。”维尔利加觉得有点棘手了。怎么翻来覆去就只见到这一个人?“管家呢?侍女呢?医师呢?幕僚长呢?”
侍卫语塞,喉咙里发出两声低低的呜咽,似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目前复杂的局面。
“其他人大概逃了吧。只有您忠诚的幕僚长,还兢兢业业地守在岗位上。大人,是不是该考虑给他加工资呢?”
威廉堡公爵的幕僚长兼维尔利加的启蒙老师,泽维尔学士,披着他洗得泛白的旧长袍,懒懒散散地飘进了房间。
自从和母亲搬出主堡,维尔利加再没见过这个看起来迷糊、实际却精明得可怕的幕僚长,她对这个人有种骨子里的惧怕,哪怕幕僚长从不训斥和惩罚她,他甚至不在乎年幼的公爵小姐能否理解贤者们艰深的理论,只会在她发奋学习的时候顺走她最喜欢的甜点。
但洛尔普希公爵的每个重要决策背后,都有他的影子,后来公爵沉迷享乐,领地内外大事便全权交由幕僚长定夺——幕僚长气得在公爵面前掀了桌子,于是得到了用于招募助理的大笔资金,不过至今仍未找到合适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