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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2 / 2)

“你连这是什么毒都看不出来,如何休养?”唐宛宛额角的青筋都在抽跳,脸色白得吓人,眸子却是精亮,一路上温温柔柔的小姑娘这一声厉喝竟满是不容拒绝的意味,把众人都骇住了。

“宫里的太医赶到此处起码得是两日后,你也说世上毒有千种,就算太医来了,他们身上也未必能带齐解毒之药。何况刺客是什么来头还不清楚,若今晚再来一群刺客你们就能护得住?”

“这……”陈太医哑口无言:“娘娘说的是。可万一陛下路上毒发,微臣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这是抄家灭族的重罪啊,微臣不敢拿主意,更担不起这责啊!”

唐宛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强撑着精神说:“我来担,主意是我拿的,若陛下……”

“宛宛住口!”关婕妤忙喝止她的话,跑上前低声骂她:“你胡言乱语什么!你是傻了还是怎么着,若是陛下当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如何担责?都说了是抄家灭族的重罪,难道要你全家人跟着丧命吗?”

唐宛宛的眼泪唰得一下就掉出来了,死死咬着唇才没哭出声来,她瘪着嘴抹了一把眼泪:“陛下才不会有三长两短……”

“宛宛!”

唐宛宛把关婕妤推到一边去,目光在众人中扫视了一圈,扬声说:“贤妃懿旨在此——昼夜赶路回京。”

今日遇袭,羽林卫折了四十余人,一番酣战又耗了不少体力。好在今夜月朗星稀,官道之上洒满月辉,正所谓黑泥白石反光水,石灰铺就的官道好认得很,只要一直沿着大路行,绝不会走岔了去。

二百多人护卫车马前行,又派了几人快马加鞭赶回去报与京城。

一路急行,再好的马车也时有颠簸,唐宛宛却什么都察觉不到了,只席地坐在马车一角,抱着膝盖一瞬不瞬地盯着陛下看。

晏回被放平到了软座上,两位太医跪在车上给陛下诊治,两侧的座椅之上放着的都是银针等医具,压根没有她能坐的地方。

太医一路以银针闭其经络,延缓毒发的时间。每一刻钟施针一次,每回施针完了,唐宛宛只敢去看他们的神色,却连问都不敢问一句。她额角突突地跳,两顿没吃饭,胃里火辣辣得烧,想哭,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一夜未合眼,随行护卫的羽林卫二百余人都是提着心吊着胆的,怕刺客追至,更怕陛下半路毒发。

每行两个时辰歇一刻钟,夜半丑时在洛宁县官驿换了一批马,到凌晨之时,其中十几匹座下马都已经累得口吐白沫。羽林卫索性弃了马一路跟着车奔行,纵然是一群内力深厚的汉子也吃不消了。

及至次日晌午之时,众人耳中传来一阵雷声轰鸣之响,声势浩大,连地面都在微微颤动。前方的官道上溅起了一阵泥尘,粗略一看竟不下千人。

众侍卫停了车马,正是惊疑不定,却见烟尘散尽,领头的人手中高举圣旨,高悬在马背上的红幡金龙旗在风中烈烈作响,看在众人眼中不异于救命稻草。

“——奉上皇之命,云麾将军索岚山率千数腾骧左卫迎吾皇归京!”

第62章 危机

陛下中毒的消息千瞒万瞒, 却仍在他回京的第二日清晨就传了出去,就这么短短一晚上, 传遍了市井民间。

“这不可能!”昨天晌午奉旨到洛宁官道接人的云麾将军索岚山忙说:“昨日我们护着陛下的车马, 从西面城门口一路开道至皇城,沿途百姓虽多, 可马车的车门与帘子合得严严实实。将士们提前得了吩咐, 都是跟往常一般冷静,没有一人脸上露出异样神色。”

“陛下回宫之后的半刻钟内, 宫中四道城门全都落了钥,将整个皇宫围成了个密不透风的铁桶, 不许任何人出入, 连米面用的都是御膳房先前剩下的陈粮。陛下中毒之事宫中都没多少人知晓, 如何会传到民间去?”

“既然不是咱们走漏了风声,那定是指使刺客的真凶传出去的。”江致啐了一声:“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太上皇已经下令停朝十日, 文武百官却各有心思,一大早就候在午门外求见陛下, 跪到了晌午,宫门也没开过,都悻悻回家去了。

见他们并无异动, 众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陛下中的这毒叫三虫血棠。”

此时乾清宫内聚着二十几人,其中太医和医女占了半数。潜渊阁的新臣这会儿也都留在了宫中,他们寒门出身,能入朝为官靠的只有自身的能耐和晏回的赏识, 身后没有半点势力牵扯;另有几位信得过的老将是太上皇在位时的近臣,亲自带兵拱卫皇京,率五千余将士将京城护成了铁桶。

朝中文武过百数,京官更是两千有余,可在这么个紧要关头,能信任的竟只有这么寥寥十几人。至于朝中说话分量重的“肱骨之臣”,其身后无一不是世家,这会儿陛下生死不明,他们难免会生出异心。

满室静寂中,只余童太医的说话声,童太医乃是太医院院副,通晓天下奇毒。他一边飞快地施针,一边给众人解释:“三虫血棠是以苗疆蛊虫为毒引,又添上血棠之毒融成的。这种毒并非是见血封喉的剧毒,性霸道却缓慢,会将人折磨一月之久。期间全程昏迷,吃喝不能,许多中此毒的人都是生生饿死的。若是十日之内不能解毒,即便是参汤吊命也熬不住。”

话中之意分明,唐宛宛仿佛被人重重抡了一锤,四肢百骸都疼得哆嗦。好在她这会儿是坐着的,殿内所有人的心神又都在陛下身上,她闭眼忍了忍,这阵疼也就过去了。

江致撩袍跪下,字字铿锵:“太皇恕臣直言,贼人连这等稀罕的毒药都能弄来,却不用见血封喉的剧毒,其中定有蹊跷。”

太上皇眉心紧锁,阖上眼顺着这条线索往深处想:贼人若用见血封喉的剧毒而让皇儿暴毙,他自己定会重新登位,到时候兵权在手,谅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而只有在皇儿生死不明的这段时间,有朝臣施压,有天下百姓施压,贼人才能趁乱部署。这么想来,贼人定留有别的后手。

可此时他们处处被动,不知是谁包藏祸心,更不知贼人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守住皇城成了唯一能做的事。

为遏兵祸,京中的城防严苛得很,若无君命,虎符不得动,将士更不能动。调兵遣将的权利只有帝王才有,也就是说亲军二十六卫都在晏回手中。太上皇此时只有监国之权,只能调得动三支兵马,这会儿都在皇城东西南北四道城门守着,防世家率府兵逼宫。

另下令京城天黑后即开宵禁,从傍晚一直到次日清晨。每日六个时辰的宵禁,成了自百年前冯淮之乱之后的头一遭。

至于这会儿坊间传闻乱成了什么样,京城的百姓乱成了什么样,压根无暇顾及了。

箭伤好得很快,伤口只需半天就能结住口。等到晚上换药的时候,需得以尖利的匕首再在伤口上割开一个十字,将新生出来的毒血与腐肉除干尽,到了次日再把结了口的伤口剜开,循环往复。

唐宛宛连气都喘不匀了,却每次都要咬着牙看完全程。直把童太医盯得手抖,他甚至不知该如何形容贤妃娘娘的目光,只莫名地想到了荒野之中的狼崽子,仿佛他手里的银针要是敢扎偏半点,就会啊呜一口咬上来似的。

红素领着几个丫鬟送午膳来了,屋子里的太医在忙活着,医女也在忙活着,她得费好大劲才能找到自家主子。看到自家主子坐在床边一个低矮的绣墩上,脑袋趴在床沿上怔怔望着床上的陛下。

红素视线一转,再看陛下的双足之上系着几十根红络子,都是主子亲手编出来的,什么吉祥结、长寿结、万事如意结……脚腕上系得满满当当,若不是太医诊脉时要摸手腕,怕是连手腕上也会被几十串红络子系满。

红素看得眼睛发酸,忍了忍喉中泛起的哽意才行上前,轻声说:“娘娘,您昨晚到现在都没合过眼了,快用些吃食去歇一会儿,奴婢替您守着。”

唐宛宛摇了摇头,勉强用了小半碗米饭,又吃不下了。

这是中毒的第四日,晏回已经连着四日水米未进。因为毒血堵喉,呼吸都不能顺畅,要是再强行喂些水米下去,毒血又会流回到肺腑之中,如此就药石罔效了。

他的脸上已经生出了好几块青色的毒斑,每块毒斑都有指肚大小,直叫人触目惊心。脸上尚且如此,身上的毒斑就更多了,唐宛宛每每给他擦身的时候心疼得都快要碎了。

童太医却说:“娘娘无须忧虑,这是好事。毒入内腑时是不显于表的,这会儿既已发了出来,说明毒性正在慢慢消褪。”

正这么说着,童太医却猛地顿住,瞠大眼睛仔细瞧了瞧,扭头大声喊:“李太医、杜太医快来!陛下喉中的毒血导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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