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知道……”柳尽欢的眼睛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紧紧地盯着他的后背,表情扭曲地笑了笑,“你对他也有好感,所以才不拒绝他的示好?”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心底的那头凶兽龇开锐利的牙齿,正在怒吼:快反驳我!告诉我,你对那个家伙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感!!
沈回川转过身,淡淡地望着他:“这很重要吗?不管我是拒绝还是接受,都是我自己需要考虑的问题。而我们俩现在需要讨论的,是你突然跑回来这件事。怎么,你是担心我生气所以才回来的?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嗯?知道我突然看见你之后,又是怎么想的吗?嗯?!”
柳尽欢凝视着他,完全无视了他后半段话,嘶哑着声音说:“当然很重要。告诉我,师父,你是不是对他有好感?”他浑身都已经被血煞气息笼罩住了,表情看起来平静,但却控制不住肌肉的抽动,明显像是又一次走火入魔的前兆。至于那双通红的眼睛,已经毫无掩饰地把他的感情展露了出来。
是的,他已经忍不下去了,也不想再忍了。
什么渐渐地让他习惯自己的存在,让他意识到离不开自己!什么慢慢地试探,水到渠成再告白!!都是傻得不能再傻的想法!!遇到敌人的时候,这种计划还有什么用?!明明是谁手脚快,谁才能得到青睐!!如果他不冒险,就可能永远再也得不到机会!!
师徒俩对视着,定定地望着彼此。沈回川怔了怔,终于从他眼中炽热得仿佛在灼烧的视线里,领悟出了他真正的感情。
他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可是,这么直率的眼神,这么强烈的感情,绝对不可能仅仅只是师徒或者亲人之间的独占欲。他甚至从来没有在曾经来示好的男男女女们身上,看到这样浓厚而又令人情不自禁觉得危险的情感——仿佛下一瞬间就会被烫伤,或者被这些情意烧得一干二净。
他的第二反应是震惊。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柳尽欢对他的感情居然发生了变化?为什么他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是他把两人之间的相处看得太简单了,还是这种没有距离的陪伴本来就是一种纵容?这么多年的相依相靠相亲相近,不知不觉就让这份感情变了质?
他的第三反应,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虽然他从来没有想过道侣的事,更没有经历过所谓的感情纠葛,但他可以确定,自己对徒弟并没有那种伴侣之间才会拥有的感情。准确的说,他对徒弟没有产生过遐想,没有“欲”,所以没有“爱”。
拒绝,当然是唯一的答案,因为他不可能勉强自己接受这份感情。可是,看着徒弟满身凶煞,就这么专注地望着他;看着他扭曲的表情,和血红的眼睛;看着他苦苦地压制自己的情绪,却克制不住渴望……
他不忍心。
师徒俩沉默了很久,柳尽欢闭了闭眼睛,忽然转身离开了。他走出院子的时候,正好遇见放学回家的沈骄杨。小少年满脸高兴地吃着零食,撞见他这付凶神恶煞的样子,完全呆住了,连手里的零食掉了都没有发现。
柳尽欢压抑着狂暴的情绪看了他一眼,加快脚步走远了。沈骄杨望着他的背影,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赶紧拔腿就往家里跑。看见站在会客厅里的沈回川时,他脑袋一片空白,有些语无伦次:“父亲,我刚才遇到师兄了!!他像是走火入魔了!表情好可怕!!”
沈回川垂着眼,仿佛陷入了思索,并没有理他。他立刻贴到他面前,试图夺回他的注意力:“师兄和三年前的样子好像!!感觉随时会跑去杀人放火啊!!父亲,不把他叫回来,帮他稳定一下情绪吗?!”
“父亲?!父亲!!”
“笨蛋!”不知道什么时候,白渊已经站在了他身后,搂住他的脖子把他往楼上带,“你师兄早就是魔修了,走火入魔一次两次又能有什么事?顶多就是从正魔道再堕落成邪魔道,然后被你父亲逐出门墙,最后清理门户而已。”
“……骗人!师兄才不会堕落成邪魔道!!”沈骄杨用尽力气把他推开,“我现在就去找师兄!把他带回来!!”说完,他就叫出白泽,一人一精神体蹬蹬蹬地跑走了。沈问道从空气里浮现出来,远远地看了一眼柳尽欢和沈骄杨离开的方向,又望了望沈回川,静静地又消失在了空气里。
白渊在沙发上坐下来,似笑非笑:“记得一年前我曾经问过你什么吗?‘不管他想要什么,你都会满足他’?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回答的吗?‘只要不违背我的底限,满足他又怎么样’?原来,爱情就是你的‘底限’啊,啧啧。”
沈回川始终沉默着,没有任何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放心,两人肯定是双箭头的
至于到底有没有“欲”,也是需要有觉醒的过程
毕竟是修道者……→ →
像柳师控一样,没有契机就不会发现╮(╯-╰)╭
第229章
沈回川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
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梦境里, 周围都是白茫茫的浓雾状的灵气。静止状态的灵气浓如粘稠的白色云雾, 视野里除了它们之外什么也没有。就像这是一个灵气的世界, 世界里也仅仅只有他一个人。
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抬起了手掌。胖乎乎白嫩嫩的胳膊上,套着他熟悉的玄英派蓝白两色的道服。他自然有些惊讶,也有些不习惯这么幼小的身体。不过,也许自己不是变小了,而是梦见了幼时的情景——这个念头刚出现,灵气浓雾组成的世界就像是猛然活了过来, 被看不见的风带动着四处飘动浮散。
它们仿佛只是山间的云雾,慢慢散尽之后, 才露出刚才被掩盖住的美丽风景。那是一片幽深的竹林, 生长得几乎可以遮天蔽日, 中间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 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他隐隐约约想起了遥远记忆里的某个场景,毫不犹豫地迈着小短腿顺着这条路往前走。
小路的尽头, 是两个坐在石块上对弈的道人。一个抚着长须微微含笑, 一个懒懒散散像是随时都能趴在棋子里睡着。微微含笑的道人也许是觉得他迈动小短腿太辛苦了, 袖子随随便便一卷, 就把他带到了身边。他怔怔地望着很多年不见的师尊,明明有很多话想说想问,一时间却像是什么话都难以说出口。
“道衡,这局棋可以算你赢。不过, 你得替我的小徒弟算一卦。怎么样?”
“用一局棋来换我一卦,你算盘打得真精啊!不愧是咱们玄英派的掌门。难道你觉得,我就这么容易骗吗?哼,一局绝对不行,至少十局。你必须连输十局,把我们输赢的结果告诉所有师兄弟姊妹,我才答应。”
“……你这上千年总共也没有从我手里赢过十局,你觉得会有人相信吗?”
“不管是不是所有人都信,只要有一个信了就够了。”
“好,来,给我小徒弟看看。我也给他算过,怎么都觉得他的命相太奇怪。时断时续,时消时现,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诡异的命相啊。刚捡到他的时候明明还是顺风顺水,这几年天命就把他的运给改了,不应该啊。”
“你竟然还敢算卦?这上千年,你算准过几次?”懒洋洋的道人把沈回川牵到自己身边,仔细看了看他的面相,掐指算了起来。算来算去,他皱了皱眉,从怀里拿出一片斑驳的龟甲,丢在了棋盘上。棋局被撞得乱成一片,龟甲上的纹路奇妙地动了起来,就像灵气云雾一样散开又聚拢,好不容易才重新成形。
“确实很奇怪。你徒弟的命相有点诡异,机缘密不可言。我不能泄露太多天机,只能告诉你,他命中有情劫。”
“情劫?什么样的情劫?”
“情劫”?站在旁边的沈回川皱起细细的眉头,圆滚滚的包子脸也鼓了起来。这真的是他的梦境?还是记忆里发生过的事?他依稀好像记得,师尊确实提过什么“情劫”,但他自认为道心坚定不移,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而且,天命极数为九,总会有一线变化暗藏其中,说不准什么时候情劫就没了呢?
“注定和魔修纠缠一世的情劫。”懒散道人勾起唇角,打量着身边这个圆滚滚的小家伙,“魔修,啧。真是看不出来啊,这小东西还有和那些风情万种的魔女谈情说爱的缘分。有福气,太有福气了……”
“闭嘴。”微笑道人挑了挑眉,把徒弟拎回自己身边,语重心长地说,“记住,魔修都不能招惹,全都是穷凶极恶的妖物变成的,懂了吗?别看个个千娇百媚,说不定转眼就变成了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吞食你的魂魄和灵力。咱们正道修士的金丹和元婴,就是他们最好的食物。”
沈回川没有想到,自家师尊也有骗孩子的时候。当然,也不能说他完全是吓唬他的,邪魔道那群人没有任何人伦道德可言,和恶妖恶魔确实没有什么区别。他正在心里怀念过去,就听见自己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嫩生生的:“师尊,魔修是魔修,妖物是妖物,不能混为一谈。不过,弟子记住啦,他们都很可恶!!”
“也不能将所有魔修妖魔都混为一谈。”微笑道人接着说,“明辨是非最重要,师父相信你,绝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吗?
——
从梦境里醒过来之后,沈回川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卧室的角落里什么也没有,但他还是习惯性地看了两眼。五十来平米的房间并不大,一眼就能把边边角角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一个人住。
房间内没有任何星际时代的物品,完全是按照他的喜好来布置的,也没有任何一丝另外一个人留下来的痕迹。沈回川垂着眼睛在玉榻上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入睡的时候,他穿的还是道袍,双脚落地的瞬间,就已经换了身出门的衣服。
三楼很安静,二楼也很安静。白渊正关在游戏舱里玩他的游戏,沈骄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闷气,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拒绝去上学了。沈回川无视了阻挡在他面前的门,直接穿了过去,把蹲在蒲团上的沈骄杨拎了起来:“够了吗?今天该去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