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
“不是十七年?”皇帝心中一凛,怒火翻腾。
他果然中了鸳鸯散,确实有人在十多年前给他下了药。那人好歹毒的心肠!若教他查出来是谁,必将其千刀万剐。
“十七年零八个月,将近十八年了。”陆大夫奇道,“你自己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吃的么?”
他觉得很奇怪,听到鸳鸯散时,眼前这个人也没有露出吃惊的神色。他以为对方是知道的,心里有数,怎么连具体时间都记不清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情。十八年,十七年零八个月,那就是说,在他登基之前,就有人给他下了药。
他如今的几个子女,最小的五公主也都过完了十七岁生辰,那么应该都是他的血脉才是。
他心念微动,想到他登基后才有的秦珩兄妹,瞬间变了脸色。
他们不是他的骨肉!
皇帝怒极,像是有什么堵在喉头,半天才吐了出来。他对自己说,好在老天已经代他收了他们。
他尽量平静地问:“此事先不提,我还有一事想问你。为何我和我儿子滴血认亲,血液不能相溶?”
马太医已经告诉过他,滴血认亲不可信。但他仍需要有人再重申强调一下。
“这个,这个就更容易了。”陆大夫一面抓药,一面道,“因为滴血认亲本来就不可靠。你信不信,我能让咱们俩的血也溶在一起。当然——”他顿了一顿,又道:“我也能让你和你老子娘的血液不相溶。”
他后面话语粗鄙,若在以前,皇帝必定怫然不悦。然而此刻,他心情复杂,也无暇顾忌这许多。他沉声问:“鸳鸯散,可有解药?”
“解药?”陆大夫正抓药的动作,微微一顿,“你想要解药?”
“正是。”
陆大夫抓了抓脑袋:“这可不大……”他眼神一闪,看到了对面这人眼中沉郁的怒气,他心念微转,说道:“解药嘛,不大容易。这需要慢慢调养,你得有耐心。”
他再迟钝,这会儿也知道这事儿有猫腻。万一,这个患者,因为自己不能生育,再做些不好的事情来,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嗯,得先顺着来,让他充满信心。如此这般,调养个三五年,他年纪也不小了,心气儿也顺了,估计也就能心平气和接受这件事了。
于是,陆大夫又强调了一遍:“你须知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它虽然不是病,但是想要彻底从你体内移除,需要花不少时间……”
皇帝没再说什么,能治就行。他后宫佳丽多,调养好了,不愁没有子嗣。他对这个说话行事有些像谢神医的陆大夫莫名信任。
陆大夫又给他开了药,说是治鸳鸯散的。
他稍微缓和了脸色,接了药,转身就走。
所以,太子肯定是他的儿子,不会有错。
但是秦珩,就肯定不是了。
皇帝的心情极为复杂,饶是他一向对秦珩没多少感情,待听到其不是自己骨肉时,还是免不了怒火滔天。
他就说,畏畏缩缩,胆小怕事,毫无他的风范,原来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
好你个苏氏,好大的胆子!
他一定要将苏氏千刀万剐!
不对,苏氏已经死了。那个胆敢背叛他的女人并没有什么好下场,而且她的子女也无一长寿!合该她女儿早夭,合该她儿子横死山崖!
皇帝一时之间生出将这几人开棺掘尸,挫骨扬灰的冲动。但很快,他又生生压下了怒火,不,他不能这般冲动!若是他这么做了,惊动了那个给他下药的背后黑手,反而打草惊蛇。
他还必须忍着。
可恶,真是可恶。
皇帝胸口憋着一口气,他一直忍着,然而等他上了马车后,终于忍不住,咯出血来。
他用手抹去,努力回想陆大夫的话。他不能生气,他还要养好身体,再添子嗣。
然而,怒气这东西,又岂是想忍便能忍住的?
他回宫后,下了一道旨意,将苏侍郎外调。
当初看在丽妃面上,他其兄调入京城。如今一想到“苏”这个字,他就额上青筋突突直跳。
奇耻大辱。
皇帝依稀记得珍妃苏云蕊是弘启元年四月进的宫,一夕承欢,便有了身孕。后来在弘启元年腊月底摔了一跤,早产生下两个孩子。
难道说,苏氏进宫时,已经有了身孕?
可他记得他所临幸过的女子,没有一个不见红的。若苏氏进宫时是不洁之躯,他当时会察觉不出来?
皇帝不想再想下去了,他只觉得脑仁隐隐作痛。
十七年零八个月前,他在做什么?
哦,那时先皇卧病在床,他在跟前侍疾。朝中有人支持他,也有人支持还是少年的睿王……
那个时候,会是谁给他下药呢?
皇帝思来想去,毫无头绪。他喝了药,沉沉睡去。
而秦珣却独自一人去了清仁巷。他先时命车夫往前直走,等了两个多时辰,想着父皇已经离去了,这才悄悄回还。
果真清仁巷的巷口,那辆青色的马车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