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房正军中枪倒地,梁旭阻止了警察对他进行挪动,只是急切道:“打开我手铐!他现在需要急救!”
没人敢信他,毕竟这是个谋杀嫌疑人,大家拨了电话,叫救护车快来,而房正军的呼吸越来越艰难,眼见他脸色变成恐怖的绀紫色。
梁旭心算就是最近的救护车来也赶不及,那一刻他顾不得灭门的仇人就在咫尺,对房正军生死的担忧占据了他全部思考。
“拿枪指着我,保险打开。”他恳求道:“我绝对不跑,你们抓我这么久,应该知道我是临床专业的在读研究生,我求求你们,他现在急性气胸,等不到救护车来!”
说着,他跪倒在地上:“我决不起身,只要起身,你们可以立刻开枪击毙我!”
大家眼看房正军真的不行了——顾不了那么多,反正梁旭手松开了脚还铐着——一个警察给他开了手铐,梁旭二话不说,夺过他手里的圆珠笔,转眼一看,又见他挟持董丽君的军刀在另一个干警手上。
——这可比圆珠笔锋利多了,他言简意赅:“刀子给我!”
大家真是救人心切,可又不知他要刀来做什么,梁旭急得脸也红了,冷汗从他头上瀑布一样地往下淌:“军刀比圆珠笔锋利,创口小感染面也小,枪在你们手里,但专业是我的专业,听我的!”
房正军是活生生在他面前倒下的,他不能再看着房正军就这么死了。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心惊肉跳地看他用军刀施行气胸急救——既轻又准,梁旭用军刀小心地刺入房正军肋间,做紧急排气。
大家真怕他一刀捅死了房正军,但那手法又确乎与杀人迥异。
良久,房正军嘶哑地呻吟一声,脸色居然逐渐回转。
梁旭没有停手,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脏污不堪,只好向身边的警察借衬衫,又借了领带,为房正军压迫止血。
急救完毕,他丢下军刀,凝神暗数房正军的脉搏。
干警不敢让他一直脱离手铐。
“麻烦铐在前面。”梁旭头也不抬地伸出手:“铐在后面我没办法给他测心跳。”
这一系列措施娴熟且精到,即便是不通医术的干警,也觉得安心许多。李成立和救护车一起赶到现场,梁旭准确地向他们报备了房正军的伤情和可能的并发症。
情况紧急,前来的医生打量一眼梁旭的手铐,厉声问:“你做的急救?”
“是我,他血压无法测量,心跳130左右。”
“你是医生吗?!”
“我有医师资格证。”虽然可能要被吊销了。
医生没工夫和他啰嗦,她指挥警察:“你们押着他,也上车来!他做的急救他负责!”
——到了医院,匡院长亲自看过房正军的情况,先安抚了李成立,叫护士立刻把病人推进手术间做备皮。
他抬脚欲进手术室,忽然转头又望梁旭,脸色十分难看:“你是不是楚义夫的学生?”
梁旭茫茫然道:“楚教授带过我。”
匡院长赞叹地回想房正军肋间的切口,又看梁旭的手铐脚镣,心头真是恨铁不成钢。
从肋间切开做排气的手法虽然常见,但那种刀口和切入技巧是楚义夫独有,再想起老楚曾向他推荐一个学生,说长得一表人才,手法亦出色漂亮,简直是“第二个青年时代的我”。
“你要见见他就知道了,他是唯一一个能把我的技巧学到炉火纯青的孩子。”楚义夫得意洋洋地夸赞:“天分高、悟性强、人又踏实,最难得是他品性端正,心地又善良,我推荐他保研,他把名额让给同学了,要自己考。”
楚教授向来欣赏知识分子的清高自许——他现在人就在手术室那头,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学生此刻镣铐出场——老楚要见了,不知得伤心成什么样子!
匡复生脸色铁青,他长叹一声:“原本是好苗子,辜负你老师了。”
梁旭无心应对他的责难,他盯着李成立和匡院长进去准备间,唯恐房正军的手术不能成功。李成立问他什么、说了什么,他都听得恍恍惚惚。
匡复生是全国闻名的外科专家,关中著名的“黄金刀”,他的教授楚义夫也和匡复生关系极好——想到这些,他才觉得稍稍安心。
“连匡院长都说是小梁救命。”李成立道:“事出突然,谁也没有想到。”
房灵枢已经缓过劲儿来,他感激地望向梁旭:“谢谢你。”
梁旭只是沉默。
“叔叔是为了救我,才弄成这样。”许久,他艰难道:“灵枢,对不起。”
——来时的车上,房灵枢已经听邓云飞说明了来龙去脉,此时责怪梁旭也于事无补,即便梁旭不冲出去,罗桂双也会对别人开枪。
留在现场指挥的陈国华也好,此时等候在手术室门外的李成立也好,又或者是自己——做刑警的,这种事情在所难免。房灵枢明白,即便当时在场的不是梁旭,而是其他任何一个嫌犯,房正军都会奋不顾身地扑上去救人。
梁旭还未宣判死刑,即便是执行死刑也要依法执行。
在那之前,他的生命权、人身安全,一样需要警察的救护。
那就是刑警的天职所在。
“我爸不是对你有所偏爱,你不要会错意。”房灵枢凝声道:“他只是恪尽职守。”
这话说得甚是刺心,但梁旭都明白。
“我想在这儿等叔叔出来,可不可以。”他轻声向房灵枢道:“等他出来,我就跟警察回公安局。”
房灵枢不说话,李成立也不说话。
这原本是默许的意思。
而李成立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回来便向梁旭道:“你不能留下,你要跟我去贰零七现场。”
这话令房灵枢警觉起来——这档口他还想着贰零七的案子,因为枪击房正军的不是别人,正是罗桂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