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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2 / 2)

“后来呢?”

仿佛当时情景历历在目,陆明的手紧紧的捏成了一个拳,吸了一口气,看着不远处的寺庙,心中怒火熊熊烧起。

“后来那个大嫂抱了孩子到寺庙来求点施舍,说是那夫人没有吃东西也就没奶水,只怕孩子会活不下去……”那小乞丐摇了摇头:“这寺庙里就四个和尚,谁都没有开口说给东西,有一个还用棍子将那位大嫂赶了出来……后来,我就不知道了。”

“你说的是真话?”陆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愤怒。

小乞丐举手道:“我若有半句谎话,天打雷劈!”

“好。”陆明咬了咬牙,大步朝破庙走了过去。

血债要用血来还,他先找这几个没有同情心的和尚算账,再去清算那灭他满门的人!

破庙里四个和尚都被折断了手脚,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哎呀哎呀直叫唤,而陆明已经飞身离去,对他们的□□之声充耳不闻。

他再也没有回过自己的家,那个让他伤心的地方,追查仇家成了他那几年里唯一的目标。

一个人要在浩瀚的人海里找出那处心积虑的仇家谈何容易,庆幸的是,他遇到了恩人陆思尧,有了他的帮助,很快他便找到了那个隐藏得很深的仇人。

那是一个被他截断了财路的同行,那个时候正是朝政动荡,时局艰难,江南江北到西域那边的通商收紧,镖局的饭越来越不好混,而唯独陆明家的镖局一枝独秀,因着他武艺高强,前来托镖的人络绎不绝,引得旁人的嫉妒。

他手刃仇人,可却怎么也回不到以前的生活,官府将他列为通缉的逃犯,大周境内到处张榜,幸得陆思尧替他上下打点,无声无息将这事给摆平,从此以后他便委身陆府,成了陆思尧的总管,将以前的一切都埋在了心底。

而今日高寻那句话,忽然将多年的往事翻开,仿佛有人用手指戳着那一处伤痕,轻轻一撕开外边的疤痂,血便汩汩涌出,越来越多,再也没有法子止住。

有个年轻后生长得像他?他的孩子都已经死了,哪里还会有长得像他的孩子!

眼眶中有泪,可却没有落下来。

这一滴泪,忍了十多年,一直未曾落下,这么多年,他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回,可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即算是手刃仇人那一刻也没有大仇得报的欢喜。

他宁可不要杀人,他只要他的家人能活转过来,还是像以前那样,平安喜乐的在一起,耳畔有夫人温柔的呼唤,有幼子娇女嘻嘻哈哈追逐奔跑的声响。

而这一切都只是奢望,他们不会再在他面前出现,几座坟茔埋着昔日的欢声笑语,不会因着他的思念而破土重出。

陆明握紧了缰绳,策马朝前奔跑,火焰的速度明显没有以前快了,他心中一紧,伸手摸了摸火焰的鬃毛:“火焰,你可要挺住,这世上只剩咱们俩了。”

火焰是二十多年前跟在他身边的,一直未曾离开过他,可岁月不饶的不仅仅是人,对于马亦然一样,陆明心中凄凉,看着火焰那枣红色的鬃毛,忽然间喉头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180章 探诏狱(一)

江州府衙里翠竹丛丛,掩映着朱红色的长廊,凉亭里的石桌上摆着几个果盆,里边陈列着各种新鲜瓜果,有刚刚摘下的新鲜莲蓬,上头还有珍珠一般晶莹的水滴,有艳红得发紫的老菱角,站在一旁的衙役正笨手笨脚的剥着壳儿,粗粝的手指上沾着紫色的浆汁。

石桌之侧端坐着两个人,一个穿着深绯色常服,接近六十岁年纪,束起的头发看得出已有不少银丝,而陪在一侧坐着的便是江州知府旷江华,他只敢侧坐,屁股着了小半个石凳,还有一大半露在外边,显得有几分惶恐。

大司农已经是第三次来江州了,可他依旧还是改不了这种惶恐的心态。

第一次陆思尧过来的时候,旷江华哪里敢坐,一直陪在旁边站着,直到陆思尧指着椅子让他坐下,他都有些忐忑不安。

“旷知府,这里你是主老夫是客,哪有喧宾夺主的道理?旷知府还是坐下罢。”

陆思尧说得十分轻松自在,仿若在于他拉家常,旷江华见着他这般和蔼模样,这才放下心来,挪挪脚走到了座椅旁边,挨着那椅子,斜斜的坐了下来。

第二次陆思尧过来,旷江华依旧不适应,等着陆思尧开了口才坐——官大一级压死人,陆大人比他可不止高一级哩。

今日便是第三次了,旷江华陪着陆思尧在府衙后院坐着,打发衙役们去外边转了一圈,弄了些瓜果,沏了壶好茶,两人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说着农事,辰光也过得快,不多时便已经快到了已时。

“老爷。”

橐橐脚步声响起,从月亮门那边走过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走到凉亭之侧,朝陆思尧一拱手:“青山坳那边一切很好,那位卢姑娘还造了个新鲜东西,能自己将水从河塘抽到地里来,实在是个好东西。”

“将水从河塘抽上来?”陆思尧嚼着这句话,眉头舒展了些:“意思是说,不需要人去河塘挑水浇灌田地了?”

“正是。”

“这位卢姑娘可真是个聪明人。”陆思尧拍了下桌子,赞叹了一声,可转瞬便想到她从自己这里拿去的三百两银子,又有些心疼:“只可惜有时候也太刁钻了些。”

若不是她,自己何尝会要每隔十日便来江州城一次?还不是她在文英殿里一通胡说,让皇上动了那心思,这才派自己过来直接监管——说实在话,这样的活计,有江州知府旷江华,再不济有自己的手下便够了,哪里用得到他亲自来江州?

“陆大人……”旷江华有些犯难,拿不准陆思尧到底是在欣赏卢秀珍还是对她毫无好感,迟迟艾艾一阵,方才接下去道:“这位卢姑娘若是能将江南种谷种出来,那也是立了一件大功。”

毕竟只有江州种出江南的种谷,无论如何都是大功一件,不管是不是陆思尧做大司农,皇上圣心大悦才是最最要紧的。

陆思尧点了点头:“旷知府所言不虚。”

自古能人多狷介之辈,更别说这村妇了,长舌不就是妇道人家的特点么,陆思尧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对卢秀珍那份不满生生的压了下去,只要她真的能种出良品水稻来,那自己也不和她计较了。

再说了,这小小的村妇又能有什么翻天的本领?陆思尧微微一哂,自己风光了大半辈子,还用得着来防范她?转过头来,他朝旷江华笑了笑:“我在京城,对江州这边的事情难得照顾周全,这边的事就得旷知府多多费心了。”

“一定的,一定的。”旷江华连连点头,犹如小鸡啄米,一副谦恭的笑,看得陆思尧心中得意,看来尽管自己的女儿得宠不如往常,在这些小官小吏眼里,却还是权势滔天令人敬畏的。

只是……他端起茶盏来,细细品味,一丝丝恐惧慢慢从心间钻了出来。

自从国师入了诏狱,他时不时的就会有这种危机四伏的感觉,晚上做梦都不得安宁。

国师也算是条汉子,在诏狱里关了差不多五个月了,可还是半个字都没吐出来,皇上对他可能还是有几分念旧,也没说要将他怎么着,有时候做了什么噩梦,还让内侍去诏狱找国师解梦。

他对周世宗的所作所为,越发有些看不懂。

要么就将国师放出来,依旧那般风光招摇,要么就痛痛快快给他一刀,了断一切,为何这么吊着不肯放手,又不愿意收网。

茶盏里茶汤冽冽,清澈见底,几片茶叶浮在茶汤里,舒展着身子,似乎很是惬意。陆思尧的眼睛盯住那几片碧绿的细茶,见着它们沉下又飘起,忽然有了几□□世之感,这几片茶叶,就好像他这些年宦海浮沉一般,起起落落,总会慢慢的……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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