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秀珍抬眼打量了下,站在伙计身边的是一位穿着淡蓝色长衫的中年男子,一张脸很白净,看上去儒雅得很。
“这位爷,我们芝兰堂的花盆角架都是特别请人定制的,卖一个便少一个,故此一律不出售,还请爷宽恕一二。”卢秀珍说得十分真诚,脸上笑意盈盈,看得人没了脾气,那位中年儒士叹息一声:“我觉得你铺子里这般摆设花草委实好看,故此想买一个回去,也跟你铺面这样摆设,挂到墙壁之上,每日里折些花草插入角架中,岂不是很好?”
“原来是这样啊,这位爷,你是不是觉得那花要配角架才好看?其实并不然,还有更好配的。”卢秀珍不动声色将这话题绕开,这中年儒士肯定是看中了尚工师傅们的手艺,瞎扯些有的没的过来哪,现在轮到她用防御招数了。
“更好配的?”那位中年儒士有些吃惊:“莫非还有更好的?”
他心中一喜,看起来这芝兰堂还真是有货啊。
“六丫,去拿个上品花篮过来。”
卢秀珍在这大半个月里,请了青山坳的村民们编花篮,按照上中下三品收购,上品八文钱一个,中品五文,下品三文,反正这编花篮的竹子不用花钱,每日闲下来能编个一两个,青山坳的村民们也很乐意做这事,才三日便编了一百余只花篮送到崔老实家去。
“这大郎媳妇可真是有能耐的,咱们也跟着沾点光哪。”众人从卢秀珍那里拿到铜板,一个个乐得合不拢嘴,虽然就那么十多二十文钱,可对于这些寻不到银子的人来说,已经是相当满意了。
崔六丫听着卢秀珍要她去拿花篮,心中即刻间明白她的意思,微微一笑,转身轻盈的朝库房那边跑了过去,不多时便捧着几个竹篮过来:“大嫂,你选一个。”
卢秀珍挑出一个有高高提手的篮子,那个中年儒士瞪大了眼睛望着她手中的竹篮,有些不可思议:“这……不就是一般的篮子么?”
“这位爷,你别看这只是竹篮,可编得十分精巧,你看这些十字花格子,花纹大小一致,实在难得。”卢秀珍脸不红心不跳,这种推销技术,她前世在婚介所便用得如鱼得水,到了大周经过诸多磨炼,更是精进了不少。
那中年儒士听卢秀珍这般说,盯着那竹子花篮看了好半日,一双眼睛顺着卢秀珍白嫩的手指尖上上下下瞅个不停,最终点头称道:“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仔细一看确实似乎有几分味道了。”
“这位爷,你稍等,我再给您配些花。”
卢秀珍拎着篮子走到了角架面前,从一个角架里选取了几支木槿花,然后配上了两朵金黄色的萱草,又从一个角架里抽出两片美人蕉的叶子,用剪刀稍微修剪了下,将宽阔的页面弯曲成型,然后将木槿与萱草和蕉叶配在一处,插枝在她做好的花泥中。
一双素手操着剪刀动得飞快,咔嚓咔嚓数声,她脚边全是被修剪过的碎叶,等着剪刀声音停下来时,一束搭配精致的花束已在手掌之中。周围的人睁大了眼睛看着卢秀珍修剪花叶,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没有想到这不同种类的花草放到一处竟然有这般妙景。
卢秀珍将那一束花放进了花篮,用一块淡绿色的绸子将提手绕了一圈,这篮子瞬间又变得更精致了几分,她笑嘻嘻的勾住那提手,将那个花篮送到了中年儒士面前:“这位爷,木槿花代表的是温柔的坚持,而萱草的意思是忘忧没有烦恼,若你是想送给夫人,这两种花是再合适也不过了,能体现出你对她的温情,还寄语祝愿,祝福你家无忧无虑,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好!”崔六丫在一旁鼓掌叫好:“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便是最好的!”
中年儒士深深看了卢秀珍一眼:“姑娘真是舌如巧簧哪。”
“这位爷,你是在褒奖我还是在损我?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卢秀珍笑着将花篮掂了掂:“我给这些花配了花泥,这束花大概能盛放一旬而不坏,爷要是中意,只需花八十文钱就能将花篮带走了。”
“八十文钱倒也不是个大数目……”中年儒士沉吟了一声:“好,就买这个花篮罢。”他不放心的又加上一句:“真能去一旬光景?从枝上摘下来的花,不过小半个时辰就会枯萎,你的能开十日?”
“这位爷,你放心,我说过能开十日便能开十日,你也无需去打理,就将这花篮摆在案几之上即可。”卢秀珍微微一笑,这花泥是她自己配制的,里边加入了花草所需得养分,木槿与萱草也不是什么特别娇贵的花儿,插蓝十日是没问题的。
“好好好,那我就买下这一篮了。”那中年儒士点了点头:“我把钱给你?”
卢秀珍伸手指了指右侧茑萝架子之后:“请去那边跟掌柜结账。”
芝兰堂采用的是前世超市的经营方式,每日清点好花草的数目交给掌柜,伙计们在芝兰堂内逡巡,引导客人四处挑选花草,当挑好以后便去柜台付账,掌柜的化身收银员,只负责收银子,到了晚上再清点数目和收到货款,这样就一目了然,即便卢秀珍在青山坳也不用担心少银子的事了。
可惜大周没有pos机,否则会更方便了,卢秀珍心中无比遗憾。
第192章 怜娇花(三)
远远望去青山杳杳, 翠色山峦上下起伏, 栖凤山肃立在一片青莲色的暮霭里,显得格外庄重又生机勃勃, 炊烟从山脚缓缓升起, 淡淡的白色渐渐稀薄,最终消失在绿树掩映之间。
青山坳的一幢屋子前边,有一对身影正在徘徊, 两人脸上俱是焦急的神色,不时伸长脖子朝村里的小路看过去,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崔老实,大郎媳妇还没回哩?”
荷锄的村民从那线围墙经过,看着崔老实与崔大娘, 笑得很是安慰:“你们操啥空心, 大郎媳妇办事你们还不放心么?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啦!”
崔家的小寡妇也不知道哪里借来的胆子, 竟然要在江州城开花铺,听说租铺面的银子, 一年就是好几十两,肯定是皇上赏赐了不少吧, 要不是哪有这个本钱敢跑去江州城做生意?青山坳里的人个个张大了嘴巴, 眼巴巴的朝崔老实家的房子看了过去——这大郎媳妇真是个有能耐的, 才嫁过来大半年, 崔老实家就变了个样儿!
只不过那小寡妇开花铺对村里是个不错的好消息,前不久她收购了一批花篮,村里好几户人家都挣了几十文钱, 轻轻松松不费劲。更难得的是,那小寡妇还对着大伙说:“只要我这花铺生意好,以后少不得要向你们收花篮的,不拘竹子还是藤条做都行,越是精细给的钱便越多,我不会亏待了大家。”
故此,青山坳里不少人家都心里盼着崔老实家这花铺要生意红火才好,他们也能跟着挣点零碎钱,也好让日子过得轻松些。
有些心思活络的人家,已经开始教自家的女儿编竹篮藤萝了,没事做的时候,母女几个便在一处商量着怎么样才能将篮子编得漂亮:“崔老实家那花铺肯定会赚钱的,咱们赶紧将这门手艺练好了也能挣些活泛银子。”
“我的攒下来给哥哥娶媳妇,给我做嫁妆。”
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已经懂事,两眼笑得就如弯弯的月亮,一想到自己足不出户也能跟男孩一样挣到钱,心里便觉快活,手指夹着藤条飞快的编着,灵活得就如小鸟扇动的翅膀,不多时地上的藤条已经用去了好几根。
“崔老实,你家大郎媳妇是个灵活人,这花铺一开就等于是多了一棵摇钱树,你们就等着站在树下接钱就行了。”有人将锄头从肩膀上松了下来,一对箢箕随着也滚到了脚边,黄色的泥土撒了一地。
崔老实憨憨的笑着:“可不是,秀珍比我们强多了。”
“跟你说个事儿,要是你家忙不过来要雇人,我可先跟你们说好咯……咦,二郎三郎他们不都回来了吗?”
崔老实与崔大娘都赶紧朝通往村口的小路看了过去,就见远处影影绰绰的走过来一群人,眯着眼睛瞧了瞧,走在最前边的正是自家几个娃儿。
“哎呀呀,可算是回来了。”崔大娘撩起衣裳角儿擦了擦眼睛:“这下才放了心。”
“阿爹,阿娘!”
一群人走了过来,喊得响亮,将崔老实与崔大娘围拢在一起,个个都是眉飞色舞,崔老实与崔大娘的心这才放了下来——看样子,今日这开张还是很顺利的吧。
“怎么样哇?”
崔大娘眼睛望着崔二郎,犹在疑惑。
“阿娘,走,咱们进去说话。”崔二郎伸手扯了扯崔大娘,大嫂叮嘱过的,凡是小心财不露白,可不能在外人面前夸自家花铺怎么怎么挣钱,免得那些红眼病看了心里头又不舒服,想方设法要给自家下绊子。
崔五郎搀扶住崔大娘的胳膊,嘴巴都快咧到脑袋后边去了:“大嫂说了,只要坚持好好干,肯定不会亏本的,或许每个月还能挣上二三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