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元杰的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大约五十左右,身材细长的长吏上前微施一礼,道:“孙大人知晓陆大人今日抵达,想来却来不来,请下官代他向陆大人请罪,说等他忙过这桩事情,定特意为陆大人接风。”
陆砚询问的看着眼前的这位长吏,轻声道:“敢问该如何称呼?”
卫元杰立刻笑着接话:“这是府衙的户参章明。”
陆砚微微颔首,见车马行至眼前,微微一笑:“孙大人公事在身,日夜忙碌,实乃为官楷模,陆某应代圣上请孙大人饮酒才是。”说罢随意摆了摆手,与众官告辞后,在欺负的搀扶下坐上了马车。
马车行至到一个路口,转头向西行去,上了车便闭目休憩的陆砚突然睁开眼睛,一片清明,不见丝毫醉意。
“棋福,你与应明现在即刻分头前往市舶司与海场码头,看看都是些什么情况,切忌,莫要显露!”
引兰端着一个灯台走到榻边,光线瞬间明亮了许多。长宁抬头对她微微一笑,重新低头缝制着裹膝。
引兰拿起长宁已经做好的一个,前后看了看,奇怪道:“六娘子这里莫不是忘了收针了?”
长宁看了她手里的东西一眼,摇头道:“是我故意做成这样的,李御医说做成艾草带到膝上,便能减缓郎君寒腿时的痛苦,我想着若是做成艾草袋装到裹膝之中,郎君日日带着定是效果好上许多……”
“阿桐?”陆砚推开想要扶着自己的棋福,看着窗格偷出来的灯光,皱了皱眉,大步走进了正院。
长宁正与引兰说着艾草袋要如何做才舒服不累赘,陆砚就已经绕过屏风走了进来,沉声道:“怎的还未睡?”
长宁因见他露出的笑容瞬时僵在脸上,手里攥紧刚刚才好做的裹膝,呐呐道:“下午睡了,醒来便有些睡不着了。”
陆砚眉心依然微皱,走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从她手里将裹膝扯出来丢到一边,看着引兰冷声道:“可请了大夫?如何说?”
长宁见他气势迫人,连忙挥手让屋里的丫鬟退下,转身看着他道:“你今日是怎么了?怎的这么大火气?”
陆砚定定的看着她,温和的脸上不见一丝表情,半响后才开口道:“阿桐可记得今日下船时我对你所说的话?”
长宁点头,见他眉头紧锁,眼中一片责备,连忙上前抱住他的胳膊柔声道:“我记得,用过午膳我就睡了,一直睡到刚刚呢……你莫要气我不听话,你若是回来早些,定是能见到我在床上躺着的。”
陆砚见她目光柔柔的看着自己,温顺乖巧的模样让他原本想要责备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长宁见他目光中冷意渐散,拉着他在榻前坐下,道:“夫君满身的酒味,定是没用多少饭食,我让厨房一直备着三丝云吞还有一些小菜,夫君可要用?”
陆砚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低声道:“大夫来了么?如何说?”
长宁奇怪的看着他:“到了,说是晕车所致的疲累,不用汤药,歇上两天便好了……你看我此时是不是比船上气色好了许多?”
陆砚闻言,微微松了口气,抬手抚了抚她的面颊,点头道:“是好些,不过还是需听大夫的话,好好歇上两天……这两日莫要动针线了,家里这么多丫鬟,什么阵线都要你自己做么?”
“那是自然!”长宁睁大眼睛看着他:“夫君身上的所有物件,自是我要亲自做的!我才不愿夫君穿着别人做的东西呢!一根线头都不许!”
陆砚将头靠在她的肩头低低笑出了声,却听到长宁弱弱道:“不过……三郎,我今日做了一件事,怕是不太好。”
“何事?”陆砚目光柔和的看着她,就见她一脸期期艾艾道:“这府中有个看顾的樊婆子,我将她打发出去了……”
小剧场:
陆砚:我见过这世上最美的小娘子……
长宁:我吗?
陆砚:→_→
第八十四章
长宁看着陆砚, 轻轻咬了咬唇,道:“当时我也走的极累,又听她话语间似是十分看轻夫君, 后来寻了人去打听, 才知这转运司虽无僚属,却也是配齐了车马轿辇的, 只因将近十年朝中未差遣都转运使,这府中的许多东西便也渐渐遗散了。我原本是想着查问一番, 可后来见这个婆子样子奸猾, 心中也失了耐心, 便直接将人打发了……不知可否会对夫君不好?”
“无事。”陆砚将人抱在怀中,柔声道:“不过一个婆子罢了,阿桐不用忧虑太多。”
长宁微微叹了口气, 想了想道:“总觉得我们刚到这里,便处置了这府邸中原有的仆从,总是不大好……夫君今日与钱塘众位同僚面见如何?”
陆砚低头揉捏着长宁的手指,淡淡道:“钱塘的官吏……关系十分密切。”
长宁瞪大眼睛看向他, 眼神中带着几分不解。陆砚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抵在她的肩头,低声道:“阿桐可了解路转运使的职责?”
“小时祖父有讲过, 代天子监察各路下辖州府财政、税赋及官行,权责不小。”长宁扭头看着陆砚,下巴刚好碰到他的鼻尖,刚要转回, 就感觉到下巴被他柔软的唇瓣轻轻一触,带着些许微痒。
陆砚唇角挂着笑意,像是十分疲累一般轻轻闭合了双目,声音也是轻而柔缓:“然而事实并非这般,除去一等上府钱塘知府卫元杰如今官拜从三品以外,两浙路下辖十四州,知州官阶皆高于我,虽说我受皇命委派,但遵循祖制,并不可插手任何一州地方事宜,且转运司无僚属,便是转运判官虽是我下属,我却不能管制指派……阿桐,你说如此的转运使在这两浙路的地面上可有何用?“
长宁怔怔的看着陆砚,见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平静的看着自己,动了动嘴唇,喃喃道:“怎么会这般?那夫君到这里究竟能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陆砚突然直起身子,定定的看着长宁声音低沉道:“阿桐,两浙背负南平近三成岁收,然圣上登基三年,两浙每年上缴税赋不足先帝当时一半……”
长宁猛地吸了口冷气,屏气凝视着他,声音放得极轻:“圣上让夫君到此,莫不是……”她突然觉得身上无端有些发凉,眉宇间瞬间皱起了一个小包。
“正是。”陆砚抬手轻轻抚平她的眉宇,双目直直的看着她带着几分恐慌的眼眸,轻轻弯了弯唇角,柔声道:“阿桐也莫要忧心太多,我自有分寸,只是……有些时候,还需要阿桐帮我几分。”
“好!”长宁立刻点头:“夫君能这般对我坦诚,我定不会让夫君独自一人应对此事。”
陆砚眼神温柔的看着长宁,握了握她的小手,将她扣进自己怀中,低低叹了声:“阿桐……”
长宁静静的伏在他的肩上,双手环抱着他,柔柔道:“三郎,我喜欢你这般事事不瞒我呢。”
“以后我也这般,事事都不瞒你。”陆砚唇角笑容温柔,侧目看向她轻声道:“只怕岳父是要怪我的……让阿桐随我一起劳心。”
“才不会呢。”长宁直起身子看他:“祖父、父母虽然疼宠我,但也并非万事都不让我知晓,你我夫妻,相辅相成才是最好。假若三郎事事都不与我说,我定会生气的。”
陆砚好笑的看着她:“万事不操心不好么?怎的还要生气?”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抱向床铺。
长宁搂着他的脖子微微撅起小嘴:“那样,我会觉得夫君可能是在嫌弃我,觉得我笨。”
将人放到床上,俯下身子与她鼻尖相抵:“我的阿桐冰雪聪明,定是不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