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总要来,陆以尧轻轻呼出一口气,定定看过去,缓缓道:“妈,我没办法喜欢女人。”
整个房间突然安静下来。
仿佛时间停止。
樊莉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儿子,第一次这么希望对方会在下一秒忽然做个鬼脸,说,妈,我和你开玩笑呢。
但是没有。
陆以尧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以及坚定。
“没事,”樊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云淡风轻,以免给儿子更多压力,“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这种都算小毛病,容易治的。”
陆以尧愣愣看了亲妈两秒,忽然悟了,连忙解释:“我不是说我对女人不行……不是,我确实对女人不行,但我那里没毛病,我只是没办法喜欢女人,我喜欢男人。”
这句话让房间比之前还要寂静。
樊莉于寂静中意识到自己先前误会了,可解开误会之后的真相,更让她难以接受。
漫长的静谧里,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错愕和惊异交织成一种不真实感,她只觉得脑子轰隆隆地响,轰得她头疼欲裂,呼吸困难。
终于,樊莉开口,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点冷,是一种极力压抑下的克制:“什么时候的事。”
陆以尧心里难受,却还是迎上她犀利的目光,无半点闪躲:“天生的,很早就意识到了。”
樊莉道:“那为什么现在才说?”
陆以尧顿了两秒,道:“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和你们开口,一想就想了这么多年。”
“不是。”樊莉似乎笑了下,但太快,又让人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笑了,“你之所以现在和我说,是你找到那个想要在一起的人了。”
陆以尧想努力压下心中的诧异,然而还是面色微动。
毫无预警,樊莉放柔了语气:“他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和妈说说吗?”
陆以尧抿紧嘴唇,沉默看了亲妈半晌,缓缓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樊莉微微皱眉,眸子里似流露出一丝伤心:“为什么?”
陆以尧心里有些愧疚,但仍立场坚定:“因为你还需要时间来真正接受我喜欢男人的事情。这件事和我现在跟谁在一起没有关系,就算我现在单身,也依然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妈,如果你不能接受一个真实的我,那无论我和谁在一起,你都没办法接受。”
屋子里太静了,静到陆以尧的余音久久不散。
樊莉的眼圈开始泛红,似为了压抑眼底热气,她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
陆以尧看似不为所动,可放在背后的手因为握得太紧,已然关节泛白。
这是一个难捱的时刻,对谁都如此。
“你要给我时间。”樊莉终于说话,声音已经发哑。
陆以尧松口气,可更深的愧疚和难受从心底泛起:“妈,对不起。”
樊莉深吸口气,又慢慢呼出,摇摇头,似想甩掉刚才那些:“不说了,妈想休息了。”
陆以尧没想过一次就成,甚至,这已经是远超出他预想之外的好局面,所以他在道了声晚安之后,转身离开。
一夜无眠。
转天清晨,陆以尧早早起床洗漱,这个时间陆以萌还没起,但他想亲妈应该起来了。
果不其然,一下楼就看见餐桌上摆着粥和小菜,亲妈的脸色有点憔悴,可见了他,便让他赶紧吃饭,早点去公司,给手底下员工做个榜样。至于昨天晚上的事情,亲妈一个字都没提。
陆以尧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便也没再说,只听话把早餐吃完,开车去了公司。
但陆以尧已经打定主意了,从现在开始,每周末都要回家住,时不时“谈个心”,循序渐进,直到亲妈真正接受他喜欢男人这个事实,就可以顺理成章把冉霖介绍给家里人了。
陆以尧这边想得乐观,是因为亲妈的反应比预想中好了太多,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出门,后脚亲妈就冷下脸来,盯着窗外出神。
如果是樊莉公司的员工,一眼就能看出来老总在生气,而且是非常生气,以至于抓狂掀桌或者咆哮什么已经不能解决问题,所以她反而愈发平静,因为只有平静下来,才能想出让自己痛快的法子,或将惹毛她的敌人一击致命,或将惹到她的问题釜底抽薪。
陆以萌睡眼惺忪从楼梯上走下来时,樊莉仍坐在那里,不过脸上已不见黑云,只剩伤心。
陆以萌惊讶于亲妈还没去公司,四目相对,她第一反应就是先解释:“我九点上班,我没迟到。”
虽然陆以萌现在上班的是自己家的买卖,但从基层做起,和亲妈这个老总离得十万八千里,在公司几乎碰不上,所以她下意识认为亲妈这个每天七点就已经坐到办公室里的女强人,未必理解她们九点才上班的小员工的作息。
可解释完,她发现对方并没有责备她的意思,甚至她刚刚说的话,对方可能都没听进去。亲妈只是怔怔看着她,眼里慢慢湿润。
陆以萌吓一跳,瞬间清醒,连忙快步过去:“妈,你怎么了?”
这世上能让铁打的樊女士露出脆弱的事情,陆以萌一直以为只有跟亲爹离婚这一件。但那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来亲妈再没如此过,所以陆以萌现在的感觉就和天要塌了差不多。
“妈,你说话啊,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如果不是怕雪上加霜,她真的要抓住亲妈肩膀用力摇了。
“你哥……”樊莉终于开口,声音里既带着憔悴疲惫,又带着伤心,“你哥把什么事情都和我说了。”
陆以萌瞪大眼睛,倒抽一口凉气:“他、他都和你说什么了?”
樊莉深深看着自己女儿。
陆以萌咽了下口水,忍着一定要等亲妈先说,免得搞了乌龙,那亲哥能掐死她。
樊莉拉过陆以萌的手轻轻握住,仿佛这样就能从女儿那里汲取些力量:“你哥说自己喜欢男人,而且已经找到想在一起的那个人了……”
陆以萌半张着嘴,想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