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尽是设身处地为黄菁菁忧虑的模样,极为孝顺。
黄菁菁心底松了口大气,若说之前的事儿是为了达成她分家的愿望,那她她整日跟泼妇骂街似的不安生总算有了安慰,但范翠翠人微言轻,说的话可没多大的分量,她自然要添把火,“你还知道我操心了,去刘家挺着肚子跟人骂怎么想不起来呢,迟早得被你们一个个气死,分家,你想怎么分?”
她打听过了,像她的情况分家后跟着周士文过日子最好,但她想一个人过,他们是她的儿子,每个月给孝敬钱就够了,有了孝敬钱还怕饿死?
最坏的情况也就是没皮没脸剥削他们罢了。
分家对她来说她可是占了绝对的好处的。
范翠翠抿了抿唇,不顾周士文吃人的目光,徐徐道,“娘想一个人过,身为儿媳不能不考虑您的心情,家里闹哄哄的,您想一个人清静清静乃情有可原,但您哪天老了走不动了身边总要人伺候,两相权衡,不如这样您看如何,您想一个人过就一个人过,暂时这么分着,等您哪天不想一个人过了,咱再重新分家,到时候您可以跟着大哥,可以要我们轮流养,我们都无二话。”
不得不说,范翠翠这话说到她心里了,这的确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不过范翠翠可不是为她着想的人,一定有某种利益驱使她这么做。
黄菁菁敛目沉思,等着范翠翠继续往下说。
果然,范翠翠接着道,“大哥,我们,三弟家比较起来大哥的条件最好,每个月有收入,不像我们和三弟三弟妹,没有手艺,大字不识,只能老老实实种庄稼,再过几月我就要生了,以家里眼下的境况,分家后请产婆的钱都拿不出来……”
黄菁菁恍然大悟,她就说范翠翠这么转了性子为她考虑,说来说去,其实是冲着周士文手里的钱去了。
她斜着眼眸,月光瞥向一侧,刘慧梅咬着牙,双手握成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怕是有很多话想说,尤其在听到产婆二字后,她憋不下去了,抬着眉,声音不似范翠翠粗哑,细细的,甚是温和,“二弟妹,你的话说不过去,哪有分家后大哥还养弟弟一家老小的,这跟没分有什么区别,你在村里不知道镇上的情形,相公的活也就看上去不错,可内里分外艰辛,如果铺子少了什么是要相公赔的,一个月下来哪有多少钱?”
“大嫂骗谁呢,大哥每个月都给家里一百二十文,我怀着身子,自己没什么,总不能苦着肚子里的孩子吧,我们要的不多,大哥的一百二十文分成四份,你们一份,我们一份,三弟一份和娘一份,如何?”范翠翠心思灵活,她开口要多的话刘慧梅肯定不答应,一家三十文,刘慧梅比现在能多拿三十文,她不可能想不清楚得失。
刘慧梅快速瞄了周士文一眼,眼珠子转了转,“你怀着身子多花些钱没什么,但三弟三弟妹有手有脚还要相公养是不是不太好。”
周士仁愣愣的,听到刘慧梅说他,顺势点头,“大嫂说的是……”
“是个屁……”黄菁菁忍不住骂粗话,“你们把我当死人是不是,分成四份?老二媳妇,谁给你的胆儿,要分四份也等我死了你们分,要分家那就分清楚,你的是你的,老大的是老大的,就你能干会算是不是……”话完,她又转头骂周士仁,“脑子被打坏了就别叽叽歪歪,吃你的饭。”
范翠翠嘟嘴,还说不是偏袒三房,这不明显摆着吗,小声嘟哝道,“不是娘问我的吗?”
“你还有理了是不,问你一句你就没完没了是不是,你能你做我位子来,来来来,我让你。”说完,推开凳子就要站起来让座。
范翠翠面色微变,要不是周士文眼疾手快拉住黄菁菁她真能站起来给自己让座,她有些生气,也跟着横起来了,揪着周士武的手臂啪嗒啪嗒落泪,“都是你没用,你要是学门手艺多好,我们娘三也不会为了点钱冲撞娘惹娘生气,你说你怎么就不长长心,当年学门手艺,现在能为了点钱……”
开口钱闭口钱,黄菁菁怒摔了手里的筷子,“老二要是长心能看上你这么个人,你烧高香吧,整日拿学手艺的时说给谁听呢,你去看看村里谁家娶亲不是讲究门当户对,你真以为你貌美天仙,贤良淑德,谁会放低姿态看上你呢,你知足吧。”
以周士武能说会道的本事,真学了门手艺,哪有她范翠翠的份儿。
所谓鱼配鱼虾配虾,乌龟配王八,两人凑一起知足了。
范翠翠被奚落得面色发白,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索性破罐子破摔,“那就不分好了。”
她眼睛没瞎,看得出黄菁菁是真想分家,平日黄菁菁也会说不要活了死了算了,但说那话的时候黄菁菁脸上一脸无所谓,说完就接着骂人,没想真的死。
而黄菁菁说分家不同,说这话的时候出于动怒,但话完脸上会有沉思的表情,像是在思忖分家的可行。
所以,黄菁菁是真的想分家,估计上了年纪,被家里的糟心事折腾够了吧。
黄菁菁不蠢,范翠翠说的那番话摆明了是有备而来,怎么会中途就放弃了,她坐下,冷冷一笑,“好啊,不分就不分,我还等着你们给我挣棺材本呢。”
范翠翠脸色有些挂不住了,猛地失声痛哭,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周士武轻拍着她肩头,故作训斥,“有什么好值得哭的,娘说的对,你还真委屈了不成?”
周士文按着黄菁菁的手,知道事情在他身上,他是长子,理应帮衬下边的弟弟,“二弟妹别哭了,大家日子都不好,当年娘把钱全拿去供我念书而忽略了二弟三弟,我养你们是应该的……”
黄菁菁脸色一沉,厚道,“应该,应该什么,你出去问问谁家由这样分家的,不分是吧,行,不分就不分,明天去山里给我砍柴……”
“娘。”周士武笑着脸打断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不分家凑一起过日子不是伤情分吗,还是暂时先分开缓缓吧……”
呵,黄菁菁嗤笑,周士武聪明,脑袋瓜子灵活她知道,但敢在她面前坚持一件事还是少见,她挑眉,“成,分啊,今日就把分家的事情解决了,明天就分。”
周士文在镇上的活是周士武觊觎的关键,她当然要把他们两口子的心思掐了,脸色垮了下来,严肃道,“家里没钱你们是看见了,分家的话我是拿不出钱来了,我知道老二你还在为当年的是耿耿于怀,认为我偏心把你大哥送去学堂不管你的将来,但我不后悔,老大这些年为家里做得也够了,我先把话说这,以后谁敢在我面前提当年的事儿,不管是谁,皆以不孝的罪名告到衙门,绝不姑息。”说到这,她哀叹了声,话锋一转,“考虑你们分家一时缓不过劲来,分家后的一年老大每个月给你们三十文,一年后老大挣的钱就是他自己的,不过之前要把我的棺材本挣回来,要是答应咱就分家,不答应就算了,只此一回,以后再也不提分家的事了。”
周士武和范翠翠在屋里嘀咕了一个多时辰,你可能放弃这个分家的机会,让她觉得奇怪的是之前夫妻两对分家反对不已,怎么忽然转了性子想分出去,就因为她手里没钱了?
说不过去啊。
她的话说完,屋里一阵沉寂,范翠翠心思活络,想着自己好处,三十文不算多但也不少了,她和周士武勤快些,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念及此,她眼里闪过了精明的光。
刘慧梅有些不乐意,但这是唯一能分出去的机会,一个月多留下三十文,相当于有六十文,若铺子打赏多的话,够了。
范翠翠和刘慧梅抬头,目光不约而同交汇一起,片刻又分开。
彼此皆看到了对方心底的想法。
只刘氏和周士仁过意不去,认为自己不劳而获,不过两口子没话语权,黄菁菁略过不问,“老二媳妇,老大媳妇,你们怎么看?”
不怪有女人得地方就有是非,范翠翠和刘慧梅都是来事的,范翠翠的意见起决定性的作用,刘慧梅则弱些。
两人轻轻点了下头,黄菁菁又问周士武和周士文,周士文想让黄菁菁和他过,“娘,您一个人,总不能自己下地干活养活自己……”
黄菁菁怕他坏了自己的事儿,忙摇头拒绝,“自己过痛快,都没意见了是不是?”
几人同时点头,黄菁菁微微一笑,脸颊的肉颤动起来,“成,分家就这么定了,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做不了活,你们三兄弟就每个月给我二十文,另加两斤米,接下来就分田地……”
众人先是一怔,范翠翠最先反应过来,立即不干了,难怪黄菁菁答应地爽快,原来是想把钱往自己兜里塞,她抚摸着肚子,又开始哭,“儿啊,你奶要饿死我们啊。”
黄菁菁不为所动,“要哭就出去哭,饿死你们,我看是你们想饿死我,分不出不给我老婆子孝敬钱,咱明天就找里正评评理去。”
她打听得清清楚楚,村里的孩子被她收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别想糊弄她。
范翠翠只看到自己的利益,咱没想过分家后她怎么活?
人都是有感情的,所谓礼尚往来,你对我好我对你好,你若冷漠便别怪我无情。
“每个月二十文有问题吗,没问题的话就分配田地……”黄菁菁又重复了句,刘慧梅在边上忍不住笑出了声,“没问题,娘接着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