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安郡主红唇紧抿:“严之涣生母出身卑贱,怎能配我太华。”
“你可知母以子贵,子以父荣,他身上流淌的是严氏一族的血脉,如何不能与太华相配?”德宗大长公主沉声说道,伸出一双保养得宜的手,指着晋安郡主道:“糊涂东西,你只瞧见他生母出身卑贱,怎么不想想正是因为如此,他没有母族所依,如此才能与我们唇齿相依,更不会不敢错待了太华。”
晋安郡主因德宗大长公主一席话嘴唇阖动,好半响才恨恨道:“您就因为这个便要舍了太华,他不不通文墨,粗俗不堪,我儿嫁给他便是明珠暗投,此生毁也。”
德宗大长公主眼眸眯着,问道:“那你觉得把太华嫁给谁更好?皇太孙吗?”
晋安郡主冷笑一声:“他也配,没有廉耻的东西。”
“三王之中宁川王府上的嫡子年龄倒是适合,性情又温和知礼,你若不怕为别人做了嫁衣,倒可把裴蓁嫁进宁川王府。”德宗大长公主慢条斯理的说道,嘴角却勾着冷笑。
晋安郡主咬唇不语。
德宗大长公主却抬手摸了摸耳垂上坠着的金碧莲花链,叹声道:“时不待我太华,这已是最好的选择,况且,大郎已应下不会纳美在侧。”
晋安郡主因那句“不会纳美在侧”怔了一下,随后阴沉的脸色渐有缓和,口中却忍不住哼了一声:“毛头小子的话焉能全信。”
“他对太华有情,以我太华的容貌,至少十年内他不会动纳妾的心思。”德宗大长公主抓了裴蓁的手轻拍了两下,她活了这么多年,一个男子对女子是否有情她还是能瞧得出来的,这也是为何她回应允的原因。
“十年……”晋安郡主喃喃,十年,至少足矣让她的太华生下嫡子,只要有嫡子在手,哪怕严之涣真的翻脸无情,也没有人能撼动太华的地位。
“圣人既已经有意把太华赐婚给大郎,便是要抬出他与三王相争,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相逢于微末之时,把太华许嫁才更显可贵。”德宗大长公主一字一句的说道,眸光却突显锋利,原本微靠着的身子慢慢坐了起来,形成一个俯视的姿态,沉稳的声音中透出一股杀意:“你大哥遭人暗害,三箭都命中要害,虽捡回了一条命,可身子却不比从前,你可知这代表了什么?”
晋安郡主倒吸一口冷气,眼前一黑,只觉得头晕目眩。
“母亲。”裴蓁赶忙从榻上下来扶住晋安郡主。
晋安郡主忍不住握紧裴蓁的手,却抵不过身体里的寒意,她当然知道这代表了什么,若大哥一走,草原必要乱,便是二哥在,也未必能坐上单于的位置,而草原生乱,启圣必有人会趁乱行事,到那时,她们的依仗反而会成为悬在头上的利刃,真到了那一日,太华的婚事反倒更不好筹谋。
“看来你还是知道利害关系的。”德宗大长公主淡声说道,她这个女儿总算没有蠢到家。
“大哥是被何人所伤?”晋安郡主倒对木那塔颇有兄妹情谊,想到他被贱人所害,眼底便露出了怨恨之色。
德宗大长公主脸上挂了冷笑,这事到现在还不曾查出来,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更显得这事透着蹊跷。
“外祖母疑心是三王中有人想挑起纷争,好趁机染指兵权。”裴蓁轻声说道,语气没有任何的异常,可那双凤目中却透出冷笑来。
“他们怎么敢。”晋安郡主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裴蓁却是淡淡一笑,反问道:“为什么不敢?自古成大业者又何惧尸横遍野,便连当今圣人,不也是踩着血亲的鲜血才登上帝位的吗?”裴蓁神色讥诮,唇边浮起一抹冶冽的冷笑。
“母亲,这事大哥他们可知晓?”晋安郡主咬着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今日给她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让她根本无法维持冷静。
德宗大长公主微微叹了口气,冷声道:“那人让人乔装成了突厥人行事,莫何查带来消息的时候你二哥已经带兵追了过去,好在我回去的及时,让莫何查派信回去把你二哥追了回来。”
“此事不可让大哥他们知晓。”晋安郡主想也不想的开口说道,又轻声询问:“您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圣人的手笔?”
这样的事又哪里用她来提醒,德宗大长公主看了她一眼,又见她疑心是显昭帝所为,便道:“太华说圣人是守成的君王,依我之见,也不认为他会想要打破如今平静的局势。”显昭帝已年过半百,年轻时他尚未有如此之大的野心,他更何况是如今已至知命之年。
“太华及笄礼你打算在哪办?裴家可有说法?”德宗大长公主沉声问道,对她来说,裴蓁的及笄礼是今年第一等的大事,绝不可马虎。
晋安郡主说道这件事才打起了精神:“裴家能有什么说法,只怕是都忘记了太华的生辰了,倒是姐姐说在兴庆宫,由她亲自为太华挽发。”
德宗大长公主眉头皱了下:“胡闹,太华只是县主,及笄礼怎么可行在兴庆宫。”
“我也是这样说的,只是姐姐说是圣人的意思。”晋安郡主口中这样说,口吻却有些不以为然,显然并不认为让太华在兴庆宫行及笄礼有何不妥。
德宗大长公主却知显昭帝此举不过是安抚她的手段,怕她会舍不得把裴蓁嫁到长乐郡王府去,才赐予太华这样的殊荣。
“明日圣人必会宣召我进宫,你且记着一点,对于这桩婚事在裴家人面前无需多言,更不用露出欢喜之色。”德宗大长公主知显昭帝疑心甚重,他虽要抬出长乐郡王与三王抗衡,来维持朝堂上的平衡,却未必愿意见到她们真的一心辅佐长乐郡王。
“您觉得我会因这桩婚事欢喜不成?”晋安郡主忍不住露出一个讽刺的笑,这桩亲事不过是权衡之下不得不做出的选择,就像母亲说的那样,时不待我太华,她又有何可值得欢喜的。
第60章
裴蓁第二日随了晋安郡主回沛国公府, 少不得要到水云居走上一趟,给裴老夫人问安。
裴老夫人对于裴蓁这个嫡亲的孙女实在爱不起来, 按说她是沛国公府唯一的嫡女, 作为她的祖母, 她自应该对她爱护有加,可她却从未在这个孙女身上瞧见她对自己的尊崇和孝心,反而每每看见她那双和德宗大长公主肖似的凤目时, 从觉得那双高傲的凤目中存有对她的轻视之色。
“坐吧!一路折腾了这么久, 就是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了,更何况是你这样的小娘子了。”裴老夫人淡淡的说道, 眼底流露出讥讽之色, 这就是她的好孙女, 全然目无尊长, 昨日就回了京城今天才回府来给自己请安,到底是外人手里养大的,这心里便没有她, 没有沛国公府, 压根忘记了自己是裴家女。
裴蓁自然听出裴老夫人话中另有所指,她却只作不知,微微一笑,便坐在了晋安郡主的身边, 呷了一口香茶后,才满声细语的说道:“昨日归京便想回府来给您请按,自是当时已过了晌午, 想着您有午睡的习惯,便耽搁了一日才回府。”
“难为你这样有心了。”裴老夫人目光微冷,德宗大长公主那样大张旗鼓的回京,她便是想当作不知也不曾,什么过了晌午才回京,怕耽误了她的午睡,分明是寻的借口罢了,若是真有孝心,便是多等一个时辰又能如何,换做是德宗大长公主,她这个孙女只怕三个时辰都能等得。
裴老夫人心中气苦,却是有气也发不出,甚至觉得和裴蓁与她母亲同处一个屋檐下都觉得胸口气闷,她抬手揉了揉额角,舒出一口气道:“因惦记着你,昨个夜里也不曾睡好,今儿就不留你们在这用膳了,都回了吧!”
她话音刚落,晋安郡主便起了身,连面上情也不屑于做,便带了裴蓁回拂月居。
拂月居内,裴三郎娶的新妇傅氏正等在厅堂,瞧见晋安郡主一行人,忙迎了过去,她与裴蓁曾有过几面之缘,自是识得晋安郡主身后那位容貌极盛的少女是何人,眼底不免带了惊艳之色。
裴三郎成婚那日,因德宗大长公主受了风寒,她便没有赶回来,是以傅氏嫁进沛国公府后这是她第一次相见,不免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新嫂嫂。
傅氏生的一副玲珑身段,皮肤不算白皙,却长着一张瓜子脸,杏核眼,嘴巴小小的,嘴角上方有一颗胭脂痣,笑起来倒是异常的娇媚可人。
裴蓁打量傅氏的同时,傅氏亦在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个最得罪不得的小姑子,心中不免苦笑,这沛国公府倒好似龙潭虎穴一般,不管是哪个都是不好招惹的。
“三嫂。”裴蓁笑吟吟的打了一声招呼,口中说道:“三哥大婚那日,我本该回府道喜,只是不巧外祖母染了风寒,耽搁了回京的时间,还望三嫂海涵才是。”
傅氏哪里敢怪她,忙摆着手道:“妹妹说的哪里话,我怎会怪罪妹妹,况且,你我姑嫂总会有相见的一日,你瞧,眼下就不见到了嘛!”
裴蓁轻声一笑,让丫鬟去把她备下的礼物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