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他说,“想要那块胎记的是你,那就自己问路,自己求人,至于小七答不答应,也看你自己。”
阿兰揣着胭脂盒,经过漆黑的小院,问了驻守的士兵,找到了楼玉的住处。
里面点着灯,人还未歇,阿兰在外面踟蹰了许久,想回去,却又想起苏北湘的那张满是嘲讽鄙夷的脸,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门是应声即开,看到是阿兰,楼小七笑容灿烂,两排白牙晚上看更是白的耀眼:“阿兰,是你名字吧?听说你今天学了九十七个字?”
阿兰点了点头。
“厉害呢,我旗下兵士基本认识你了。”楼小七双手闲抱,倚在门框上,头发上的发饰磕在门上叮咣响着,“我猜猜,这种表情的话……有事求我?”
阿兰手里攥着胭脂盒,又点了点头。
“太好了!”楼玉热情将她迎进去,“我就喜欢有人求我办事,说来听听。”
阿兰见他花里胡哨像是知道打扮的,就把画胎记的事跟他说了:“就是在这里。”阿兰指着自己的左半张脸,“画一大块那种,水洗不掉,你知道怎么画吗?”
“好好的脸,为什么画?”
“我贱命一条,身为下贱,人又蠢又笨,不配长着这样的脸。”
楼玉不笑了,盯着她看了好久,细眉一挑,打了个响指:“我知道莲华为什么叫你来了。”
他拉来张椅子,反身坐了下来,晃着椅子对阿兰说:“你看我长得如何?”
“特别俊。”
“苏北湘呢?”
“……啧。”阿兰表情很纠结。
“哦……那莲华呢?”
“好。”阿兰说,“你们北朝的公子们都好看。”
楼玉摆手笑道:“跟我比起来,他俩只是一般。”
阿兰本想反驳,但抬头见他那张脸,只得点头。
“放眼十三州,你见过多少个比我好看的。”
“……没见过。”阿兰实话实说。
楼玉又问:“你好看吗?”
阿兰有了他这个参照物,诚实答道:“……一般。”
“这就对了,你也只是一般。”楼玉说,“给你讲个故事。南朝有个将军叫刘鸣,我第一次上战场时,他在阵前对南朝的那群野狼兵说,打下巢城,活捉楼玉,长这样子上战场的都是给他们送玩乐的。捉到楼玉,犒赏三军,是他当时用来鼓舞士气的话,他有三万军,我也带了三万军,也就是说,六万人都听到了这句话。”
阿兰咬着指头看着他:“后来呢?”
“我一枪戳死了他。”楼玉骄傲道,“我那一战如果打不赢,赢的不漂亮,不狠狠杀了刘鸣,挑起他脑袋,把他头当球踢,我就废了。你明白吗?”
阿兰点头。
楼玉按住她脑袋:“你才不明白,你若明白,就不会找来,求我帮你缩回壳子里去。”
“长我这样的才是真阻力。”楼玉说,“你这程度的长相,也就清秀可人,算个毛毛?还有什么配不配的?你若无能,不拿出态度来,他们看到漂亮,想到的肯定是绣花枕头。”
阿兰一拳砸在椅背上:“对!就是这个词!”
“要我说,画什么胎记,都是惯的。”楼玉摆手道,“你知道月霜吗?”
阿兰点头又摇头:“我听你们说过。”
“江家六军副将万月霜,莲华的妹妹。”
“……啊?”
“她可能跟你差不多大。”楼玉说,“长得像南朝姑娘,娇小水灵,说话声甜,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可全天下没有一个人敢说她是绣花枕头,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她身后背了把刀。”楼玉说,“说她娇滴滴是绣花枕头的,砍!那些调戏她的人,砍!敢对军令说半个不字,砍!嘲讽她奚落她的人,砍!”
楼玉自豪道:“所以呢,现在南朝的兵看见我的脸,想起的就是我的枪,看到月霜的脸,想到的就是她的刀,谁还会去想绣花枕头呢?”
“不管世道如何,小心翼翼保命都是下策。”楼玉说,“命是自己争来的,缩起来管什么用,敲破壳子杀出来,谁还敢说你半个不字?你身上得有一样本事,让人看到你的脸,想的不是绣花枕头,而是那样本事。本事为先,美丑都是其次。”
阿兰半晌没回过神。
楼玉这才问:“所以是谁说你是个绣花枕头不中用了吗?”
阿兰立刻供出:“苏北湘。”
“嘁!”楼玉压了几下椅子,说,“别管枕头了,你就用这张脸,活的张扬点,待学来本事,他自会脸疼。”
阿兰愣了会儿,把胭脂盒收进了兜。
“以前你没本事自保,脸是累赘,藏起来有情可原。”楼玉说,“可现在,你得喜欢自己,长到你身上的是什么就是什么,不用遮遮掩掩,也不去想配与不配,专心学本事就行。自信点,要有人敢对此说三道四指指点点,能就打,不能就先搁着,等能的时候,杀回来让他们闭嘴。”
“好。”这句话很受用,阿兰记在了心上。
“还有这胭脂,是锦上添花用的,不是拿来遮脸的。”楼玉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阿兰的衣兜,“买了就不能浪费,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