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沐浴,待阿兰照镜子看到自己的脸时,总算明白了。
她大叫起来。
步莲华背对着坐在屏风前,一口茶没喝完,就闻到皂荚的香味猛地飘来,散发着热气的手抓住他,在他耳边喊道:“是你对不对!谁让你把我的保命符擦了!还我还我!!”
步莲华放下茶杯,哭笑不得:“长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你跟着我,没人敢来动你,不必遮掩。”
“我不管!!”阿兰急哭了,她从儿时就涂着那块胎记,在她心中那块胎记就是她的保命符,没了胎记她就像失了靠山。
她想起翠姑,觉得他不经允许就把她对翠姑的留恋给扔了,更是委屈,哭道:“谁让你擦的……那是翠姑留给我的保命符,你还我,你还我……”
步莲华:“不就是个……”
他话说一半,想起阿兰一个孤女,无人护佑,在动荡不安中跌跌撞撞长大,把那个胎记当命根子也正常,当下叹口气,轻声道:“好了,别哭了,改天买盒胭脂,回京廊我再给你补上,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想问男主,今天的鸡汤闲吗?
感谢巫觋和英可,转圈圈比心!
第5章 饿其体肤(五)
三天两夜后,阿兰跟着两个公子到了墨城。
墨城是南北交界处约定好的停战城,因而多流民,南来北往鱼龙混杂,步莲华特地叮嘱阿兰注意安全。
由墨城出了雁南关就是北朝,再走一城就到北朝的要地,楼家三军驻守的京廊了。
不过雁门关的第一道门,是南朝驻兵把守盘查,出关并不容易。
苏北湘问:“接应出关的人呢?”
步莲华摇头:“未听到暗号声。南亭已经开战,他们走的是天北栈道,一时半会到不了墨城。”
苏北湘道:“既如此,我们就在这里休整一晚,若明日你暗门接应的人还未到,我就想办法联系苏家商队出关。”
他取出一件斗篷递给步莲华,阿兰手脚麻利接过去,给步莲华披衣系绳结,苏北湘眉头一皱。
他和步莲华生在北朝,都在军中长大,即便是步莲华这个半瞎,饮食起居也都自己动手,无人伺候。现下阿兰充分发挥她在南朝的求生要领——积极主动伺候人,苏北湘有种大好北国风骨被南朝奢靡之风腐蚀的感觉,颇为鄙夷。
步莲华将斗篷帽檐拉低,盖住白绫,由阿兰牵着到客栈歇息,苏北湘停好车马,给客栈老板扔了银块,自己上楼歇息。
苏公子出手阔绰,银子的分量立竿见影的在桌上呈现。
阿兰埋头吃了三盘酥肉,还咂了两口薄酒,见苏北湘离开,咽了嘴里的吃食问躺在矮床上歇息养神的步莲华:“哎!苏公子身上带着那么一大块金算盘,还敢一个人上街逛,不怕被抢啊?”
步莲华沉默摇头。
阿兰又说:“我在南都讨饭那会儿,脚上但凡有双不烂的鞋,讨来碗稍微带点米粒的饭,都要提防着别人抢。但是吧,那些个有钱的狗官,浑身珠宝都没人敢动,真是想不明白。”
步莲华说道:“苏北湘身上除了金子,还有一把剑。”
阿兰想起苏北湘腰间悬的那把金光灿灿的剑,呆愣道:“难道不是摆设?”
南朝的好多公子哥都喜在腰间悬把宝剑,一定要珠光璀璨,仿佛这样才衬他们的身份。
步莲华说:“苏北湘不喜累赘,他能带在身边的东西必定都是有用的。他剑法很好,你要想学,我可以让他教你。”
阿兰没接话,苏北湘看起来就像个金罐子里拿蜜喂大的富家公子,说起话来满脸嫌弃,她怎敢去麻烦?
不过,想起苏北湘就想起他那个金算盘,阿兰再次感慨:“那么一大块金子,还是真的,能买多少肉啊。”
沉默片刻,步莲华道:“阿兰你来。”
阿兰放下碗筷,在身上擦了手,赶忙过去:“公子什么事?”
步莲华让她把手伸开,在她手心放了一小块碎银:“拿着。”
阿兰的反应像是他突然给她了块火炭,嗷嗷叫着:“这是什么!给我的?不行不行!好多!”
步莲华笑了起来:“拿去,金的我没有,给你银的零花还是可以的,以后每天都给,遇到什么想买的就买。”
阿兰兴奋了好久,仔细把这块小碎银贴身收好,仰起脸说道:“你人真好,我之前以为你是哄我玩,借口教我读书好骗我跟你躺一起,贴身伺候你,没想到公子你是真的把我当人看,现在还给我银子零花。”
“承蒙你信任。”步莲华微微笑了笑,又从包裹里翻出一本书,说道:“你既然提到,我现在就教你读书吧。此事宜早不宜晚,你饭吃饱了,也高兴了,是时候读书了。”
阿兰看着他几乎遮去一半脸的白绫,好奇道:“好啊,可是你要怎么教?”
这不是瞎子教傻子吗?
步莲华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笑道:“你来就是。”
阿兰四下看了,在干净的桌布上再次擦了手,这才双手接过书挨着步莲华坐下来,步莲华道:“封皮上的字,可有认识的?”
封皮上只三个字,阿兰认识第一个:“六。”
步莲华道:“六国论。”
阿兰一个个指着念了:“六国论。”抬起头,问他,“讲什么的?”
“天下一统。”步莲华转过去,背对着她坐着,摘下了白绫,反手勾了勾指头:“翻开第一页,拿来给我。”
阿兰想转过身去,被他按住肩膀又转了回来:“坐好,不要回头。”
“……你真的是不能看到人吗?看到了会怎样?”阿兰问完,忽然想起他那晚病痛交加的情形,“会生病?”
步莲华道:“可以这么说。好了,专心读书,我念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