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对上他那双笑眼, 皱眉道:“莲华, 你自觉点, 闭上眼睛好不好?”
步莲华默默收回手, 挑了挑眉,转过身无言面壁。
白绫丢了, 红绫洗了。看步莲华开心的模样, 想来他并不喜欢蒙眼的。
首巫说, 步莲华从对岸逆着水流又回来,眼睛自会慢慢好转, 其余的,就是瞧大夫好生医治了。
阿兰直觉到,首巫还有坑未说明, 果然,在她追问下,首巫补上了后半截话。
天眼给了, 自然不能轻易收回,你以为天意是儿戏?因而,根治是不可能的, 不过可以分担。
阿兰问,何为分担?我能不能分担?
首巫答:“你与他有没有血脉关系,如何替他分担?”
阿兰木呆呆道:“那你是指……孩子?”
首巫怪声怪气道:“悟性不错。”
天果然是霸道蛮横不讲理。
阿兰冷笑:“不问人愿不愿意,就把东西给了,给了就给了,还不让用,用了就要罚,现在好了,还要再来……”
首巫声音飘忽,淡淡道:“天赋予万物众生,不管是生命还是使命,从不会问你们的意见。若觉不公平,那就连命带人还回去。”
首巫又道:“与其怨天,不如想想,你如何快些把自己的帝王命坐实,结束乱世,给他和你孩子,积点福德。”
“当然,嫌弃他麻烦的话……”首巫笑道,“扔了他也罢,从现在开始,是他离不开你,不是你离不开他。扔了他起码不用这么麻烦,倒也不失是一种好办法。”
阿兰用两个字回应了首巫:“人渣!”
首巫笑声渐渐远离,最后沉入寂静。
阿兰回想起这些,苦闷地坐在一旁,出神的望着步莲华。
步莲华半晌没听到她说话,睁开眼睛看着车壁,出声问道:“怎么不说话?”
阿兰回过神,叹了口气,说道:“我在想,以后怎么办。”
听她这种一夜添忧的语气,步莲华好笑道:“什么怎么办?”
“那个……主公。”阿兰说,“让我跟他回昭阳。”
步莲华淡淡回道:“那不是很好吗?你正需要这些。”
阿兰手紧紧抓着衣角,半晌又问道:“你觉得……我是他女儿吗?天下那么大……哪有那么巧的事……”
“八成是。”步莲华笑眯眯道,“还有两成,待我娘查出来,基本就定了。”
“你娘?查什么?”阿兰惊讶,他到底背着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查你的身世。”步莲华说,“她在追查当年南都东街的花楼,还有它附近的一些南都居民。查清了这些,才能知道,你当初是如何从余樵,到南都去的。”
阿兰摇头:“主公未查清就说我是……”
步莲华转过身,看着阿兰,笑了一下,说道:“你应该很像郡主,当时带你回来,遇上的都太年轻,就算是我和江宁见过郡主,也因年纪太小,没有印象。但……常学微见到你之后就立即问了你的生辰,随后又给帝京发了信,确定你是。主公他也一样,他信常学微,因常学微一向稳重谨慎。这次主公亲眼见到你,更是坚信不疑。”
阿兰小声道:“世间这么多人,肯定有人像你们郡主的……”
“生辰,长相,成长地,还有你身上的帝王命……”步莲华说,“太多巧合,单独拆开不一定是,但放在一起,就差不多了。”
阿兰想了想,问他:“那……时间过去这么久,还能查到结果吗?如果查不到……如果查不到,我不会承认的……”
步莲华微愣,慢慢坐过来,温柔道:“会查到的……你见了我娘,就知我为何这般肯定。”
阿兰好奇:“为何?”
步莲华笑而不语,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他从眉骨摸到下巴,轻启唇,低声说道:“你猜……”
阿兰愣了半晌,使劲把自己从他忽然而来的诱惑中拉出来,反手摸了摸刚刚他碰的地方,惊道:“胎记?”
他摸的,是她原本涂胎记的地方。
那个胎记是她养母给她涂上的,先是一点点,涂到整个眼皮上,之后再慢慢涂满半张脸,这样告诉街坊邻居,她是一点点染上了胎瘤,也算能瞒过去。
阿兰不知道那盒涂胎记的红胭脂,养母是从何处得到的,总之只有那一盒,她一直卷在贴身衣兜中,用完了之后就没有了。
阿兰之前就想问步莲华,为何他会知道涂胎记用的颜料可以用醋擦洗掉。
“难道画胎记用的胭脂,是你娘做的?”不能吧,这也太离奇了些。
步莲华摇头。
“贺族分内外。”他说,“万,贺,严,这三姓为内,其余为外。内贺族里的三姓本宗女子,每年祝夏节都会将凤花汁碾碎,加在脂粉中,在脸上和手心涂画红莲纹,清水洗不掉,有的可保持一年。”
“但凤花汁用醋可以洗干净。”步莲华说,“只有贺族三姓本宗的人才知晓如何做,如何洗。”
“我养母是贺族人?”
“那倒没可能。大概是我们贺族本宗的女子到南都办事,恰巧碰上了你养母在忧愁你的事情,顺手帮了忙。”步莲华笑道,“三姓本宗本就人少,十几年前到过南都的女子,更是好找。”
“……你们找到了她?”
“是,严枫。她现在,在昭阳。”步莲华说,“暗门如今在南都的线,是她之前设的。十一年前,暗门刚刚打通南都的联络点,当时就是她亲自到南都办的。”
阿兰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