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关于任盈珠,他还是有话要说的。
“宋夫人短时间内只怕不能回去。”
“为何?”季妧一惊,“宋璟出事了?”
滕秀的神色略有些沉重。
“前两天御史台有人触柱而亡,这事惹了众怒,越来越多的官员站出来反抗郑党,眼见形势一发不可收拾,郑贵妃还想着处置罪魁祸首来平息事态,郑国公的耐心却已告罄,竟想以武力破使那些请命的官员低头。面对一众被杖责的同僚,宋大人站了出来,当众斥责郑国公,指其偷天换日、祸乱朝纲……”
“然后呢?他们把宋璟怎么样了?”
嘴里这样问,大脑已经忍不住胡思乱想。
不会是、不会是……
“只是将宋大人下了大狱,郑国公再是嚣张,现阶段还不敢随意杀戮文官。”
季妧长出了一口气,忙又问道:“那宋府有没有被波及?”
任盈珠来了这,孟氏却还在家中。孟氏若是出了事,对宋璟必然打击深重。
“这个不清楚,现下能打听到的消息有限,奴才又急着回来……应该不至于,再怎么说也是礼部尚书的亲家,礼部尚书……”滕秀似嘲非嘲道,“又一直保持中立。”
这话也只能聊做安慰。
所谓枪打出头鸟,宋璟若只是众多人中的其中一员倒还好,可他偏偏单独站了出来,面对的又是郑国公。
他那些话,等于是指着郑国公的鼻子在骂。
以郑国公素日的行事作风,即便暂时杀不得宋璟,也不会让他好过。而不让一个人好过的方法有很多种,可以是针对他个人,也可以针对他家人。
“宋夫人还未起,这事……”
季妧原想叮嘱滕秀,暂时不要把这事告知任盈珠。犹豫了一下,又把话收了回去。
任盈珠是宋璟的夫人,宋璟的事她有知情的权利,外人没有资格替她做决定。
怕只怕她知道后会不管不顾……
果然,任盈珠得知宋璟入了大狱,明显慌了神。
她不顾脚伤,也不管回去后可能面对的险境,立马就要离开。白扣和白芍好说歹劝也无用,眼见她咳喘不止,情绪也越来越激动,还是罗兰一记手刀劈向她颈后完事。
等任盈珠再次醒来,默默垂泪半晌,总算冷静了下来。
她先为自己的不识大体跟季妧道歉,而后表示自己不会再添乱了。她就在这里等着,等着与宋璟夫妻团聚的那天。若是宋璟出了事,她也不会独活。
季妧怀愧之余,觉得自己先前实不应该疑东疑西。
正如罗兰所说,若任盈珠真有问题,他们早就被一网打尽了。何况大宝已经转移去别处,任盈珠既没有提出离开,也没有打听消息。
夜晚再次到来,季妧躺在地铺上辗转反侧。
郑国公武将出身,虽无多少建树,但是误打误撞之下女儿当了贵妃,这才有了供他野心滋生的土壤。
此番谋划应该早就开始了——
皇城禁军、九门提督、五城兵马司、乃至京畿驻军,关键位置上几乎全都有他安插的人。
若非郑华亨兵败,辽东那几十万大军怕也会成为他的外援,那样一来,大宝真就无半点翻身的可能了。
郑国公以为只要小皇子继承大统,眼下的反对者就会臣服,却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就大周的整个军事系统而言,中.央军在其中占据的地位有其优势却不够强势,至少没有强势到可以不顾民心物议和群臣反对而强行登位、并且在登位后把控住事态发展、继而镇压住各地潜在反抗势力,包括边关将领的份上。
以为掌握了中枢就可以挟制天下?
殊不知万德帝不得民心已经多年,天下各地等着浑水摸鱼的不知几何。
郑党敢强推小王子上位,野心蓬勃之辈就敢举兵反叛——万德帝的死、小皇子的身世,都是可以大做文章之处。
届时郑党就会发现,中央军,真的只是天下军事力量的一小部分。一旦落入群起攻之的境地,被灭也只是分分钟的事。
或许郑贵妃等人也考虑到了这一层,只是箭已上弦,登基是头等大事,登基之后再对那些骄兵悍将进行封赏笼络也不迟。就算届时会被敲竹杠,多给几个甜枣又何妨。
可再甜的枣儿,能有这天下甜吗?
人都是有野心的。若有个手握重兵且能起到绝对震慑作用的大将站在朝廷这边,这股野心便不会有破土而出之日。反之,必然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下场。
相比之下,登上皇位是这一系列流程中最简单的一环,难的是登上皇位以后,怎么保证把皇位坐稳。
眼下的局势,虽然糟糕,还不算太糟糕。
尽管郑党把持了京城,大宝这边好歹还有一众边将拥护,譬如韩文广老将军、阚虎将军,还有关山……
只是远水接不了近渴,而关山又能不能及时赶到呢。
若是来晚了,只怕……
季妧翻了个身,凝望着外头隐隐亮起来的天光,无声叹了口气。
几日后,京城再次震荡起来。
事情的起因是忠勤伯府的一个妾室指控郑贵妃以怪胎换走了她的儿子。
老安王根据妾室供词一一查证,发现全都对上了,就连那个怪胎的尸首也找到了。
据说那具死婴被抬到众人面前时,郑贵妃花容失色,还一不小心从御阶滚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