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凌的生活与以往无甚差别,甚至更丰富多彩。近期时常传几个小视频在票圈里,狄初总忍不住点开。
他以为能听到祁凌的声音,但十有八九都是酒吧嘈杂的蹦迪音乐。
直到有一次,视频结束的最后几秒,他听见有人在镜头那边喊:凌哥今晚陪我,没你们的份儿!
狄初瞳孔骤然紧缩,他跟烫手山芋似的把手机扔在病床上,戴着耳机。那陌生又销魂的声音久久缠在脑子里。
像深海中隐没暗处又随时可显的海草,缠住溺水者的腿脚,慢慢拖入海底。
再也得不到空气与阳光。
狄初深吸一口气,接着转身走出病房。他靠在门口喘了几声,像被人捏住脖子,氧气稀薄时又放开。
祁凌并不是非他不可,狄初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没有谁不可代替。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说:两个人可以吵、可以闹,但绝不能散。
狄初靠着墙,指尖在瓷砖上的缝隙里扣着。他还是受不了,时至今日他都承认。
祁凌是他生命里最珍贵的一部分。以后陪在他身边的人不是自己,是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那个人会得到祁凌的拥抱,那个人会和祁凌接吻,那个人会被祁凌称作宝贝。
他们会一起吃饭逛街睡觉做爱。
狄初想到这里,就觉得受不了。
他以为自己能淡定从容地放开,毕竟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狄初第一次感到后悔,是,他承认,他后悔了。
但又如何?
又把祁凌拖回来,两人再折磨一遍?奶奶的事横亘在这里,或许现在还能因热烈的爱意而不顾距离、时间。
那以后呢,人生这么长,每个阶段人的追求都在变。
祁凌以后想要的东西,自己能给吗?
不知道。
所以就算难过,也要让祁凌远离。说狄初自私也好,他就是不想看到龙困深潭。
高考分数出来那天,缺心眼打电话来问成绩。狄初如实上报,那边沉默了会儿。
语意里尽是可惜。
狄初觉得无所谓,这样更好,不会因为成绩太好可以去更好的学校,现实却不能去而叹息。
徐陆又来炮仗了,电话里几句说不清楚,直接杀来县城找狄初。当着温如水的面,差点和狄初打一架。
“你他妈就是这么考试的!”徐陆明显比当事人还气,“你他妈这要怎么填志愿!”
狄初把徐陆推出病房,两人走到安全通道门口。狄初想从包里摸根烟,发现自己戒了好长一段时间。
“随便填吧,”狄初说,“填了也不一定去。”
“我呸!”徐陆听着又要炸毛,“你给老子滚去上学!奶奶这边我让我妈给你请保姆,钱的问题你别担心,你他妈给我滚去上学!”
“陆子,”狄初用肩膀靠着消防栓,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钱的问题还是小的,大不了以后工作还你。但奶奶就这么几年,你要让她最后孤独地走?”
“初,你就是固执,太他妈爱扛事。奶奶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你要让自己的前途也退无可退?”
“也不至于吧,”狄初说,“或许我真能在家好好写东西,之前不是有个编辑联系我么。”
“写个屁,你以为写书能赚钱?温饱都很难!我爸有个朋友,写书,作家,结果生活怎么样?还是天天租房!”徐陆急了,恨不得一拳头砸晕狄初,替他填志愿,“不管怎样,你必须填一个!不然咱这兄弟,玩儿完!”
狄初嗤笑着斜了他一眼:“这么脆弱。”
“比脆弱还弱!”
狄初搅不过他,挥挥手闭口不谈:“到时候再说吧,还有段时间。”
或许很多事都能拖,拖到最后的关头。但心里,早已作出决定。
徐陆不放心,硬要留着照顾温琼芳。狄初对徐陆没办法,只好随他去。
祁凌对视频结尾那声似真似假的:凌哥今晚陪我,毫无察觉。他过得有些浑浑噩噩,上传了视频也懒得看。
下面的评论无非是:浪子“回头”,一浪还比一浪高!
只有王立几人知道,祁凌每天食不知味。时常唱着歌,然后转身问:“初,好不好听。”
几秒钟沉默后,祁凌便自己转了回去。
此类情况无独有偶,早晨洗漱,祁凌习惯性开口:“初,我毛巾在哪?”
中午吃饭,总觉得餐桌上少了一双碗筷。临出门,钥匙也不会好好地放在玄关处。
祁凌觉得这日子快他妈过不下去了,睡觉的时候,走路的时候,唱歌的时候,编曲的时候,画画的时候,一个人的时候,一群人的时候。
独自时内心无比喧嚣,人群中又绝顶寂寞。
每每这些时候,祁凌总会想起狄初,他现在在干嘛,吃饭了吗,睡觉了吗,累不累,有没有想他。
祁迟看出祁凌状态有问题,又不敢太多次提及狄初,最后只得咬牙建议:“哥,要不然你回去和初哥好好谈谈?”
“谈什么?”祁凌坐在沙发上,面朝齐白石画像,眼下一片青色,“让他再当面甩我一次?”
“我觉得吧,初哥不是这个意思。”祁迟说,“你们俩肯定有什么误会,回去谈谈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