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符晓也握住了沈懿行的胳膊,将各种对于佩兰的猜测逐出脑海,昏昏沉沉终于睡了过去,只是梦里依然有些火光。
……
第二天她一大早便到了佩兰。
果然如她所想一般,佩兰公司一片乱糟糟的。
经历了大火焚烧的一号仓库已经变色,银白色外壁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被火舌熏得东一片黑西一片黑的,简直狼狈到了极点。地上到处都是掉落下的残块,公司还没有来得及清理地面。仓库一些金属在高温的炙烤下已经变形,有些地方甚至极度扭曲,但昔日结构还是能看得出来。遥遥望去,内部似乎一片狼藉,一切都已毁于一旦,让符晓凭空想起了曾玩过的一些恐怖游戏。空气中隐约有股烧焦的气味,所有的调香师都忍不住捂鼻。
符晓走进了办公楼。
办公室、实验室所在的办公楼并没收到任何波及,然而每个人都在谈论昨天夜里发生的那场火灾。有人在火灾发生时就已经知道了,有人早上来公司之后才发现不对,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据说,火是烧了三个小时之后才渐渐地被扑灭的,消防员采用了多种方法。事件甚至已经惊动市里,还有环保专家来到附近来检测过空气污染状况。
现场一共炸了一万来瓶香精。很多人像是看见了一样,十分夸张地向众人描述:“砰砰砰砰,一瓶一瓶,炸个不停!”
一号仓库需要重建。炸毁了的香精,还有仓库本身,让公司损失了好几千万的人民币。
半年的利润都打了水漂。
至于原因,似乎是力工维修仓库时违章操作电焊设备所致。具体细节众人也不十分清楚,因为事故细节还在调查当中,符晓听说,可能将会有人为这一次仓库的火灾付刑事责任。
唯一一个好消息时,因为只是一个仓库被毁,佩兰中国不至于会一蹶不振。总公司也发了邮件,表示会永远支持中国区,不会轻易裁员,算是稍微安抚了下不安的人心。
“哎……”
到了晚上,章唯一对她说,“the one”的项目必须终止,或者延期。
“……”符晓知道肯定是跟火灾有关。
果然,章唯一继续说:“一号仓库放的正好就是香水部门订的香料,里边有你的鹤望兰。‘the one'需要用到的香料,几乎全部都被安置在了公司一号仓库。本来还有很多存货的鹤望兰,基本上找不到什么能用的了。”
“……”
章唯一又说道:“不光是‘the one',还有其他几个马上要交货的项目也被迫中止或者延期了。”说完,他无奈地笑了一下,“晨露的反应是最夸张的……经理在电话里竟然直接痛哭失声。不过,倒是也能理解——她对这个项目寄予很大期望,也向这个项目投了很多精力……现在,二月十四号将有一千个姑娘收到香水的广告都已经打了,我们却突然告诉晨露没有办法按时交货了,之前工作几乎前功尽弃,她感到委屈也是当然的。”最委屈的就是,对于晨露来讲,这事完全可以算是飞来横祸——本来,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符晓问,“不能再订些香料吗?或从总公司调?符晓可以理解那个经理——本来说好了二月十四号将一千瓶香水送给姑娘们,倘若突然说要延期,比如变成三月十四,给消费者的感觉将会非常不好,“the one”正式上市之后绝对扑街。
“这个当口,实在很难。”章唯一说,“公司损失巨大,资金周转不灵,肯定要计划着用钱,再说现在也乱得很。而且,晨露那个项目时间实在是太紧了,现在采购依然是来不及……熟化就需要十五天,省去熟化工序的香气味生涩,有毛刺感,也很影响留香时间。总公司那边也未必能剩多少,你也知道,佩兰每次订货,都是根据实际需求订的,很难有多余的库存可以转给我们,为了一个项目折腾也不值得。况且,马上就要到新一年的订货季,我是听说,公司打算等到开春直接采购新一年的香料。”每年春夏花开之时,都是香精香料公司的采购季。
“……”
“符晓,没事的,别担心。”章唯一说,“合同上都有‘不可抗力’条款。‘不可抗力’意思就是,如果某方遇到无法预料、或即使可预料也不可避免且无法克服的困难,比如水灾、火灾、台风、地震……使其对合同的全部或部分履行在客观上成为不可能或不实际,该方可以在不可抗力事件发生后终止或者延期合同,无需承担法律责任,只要提交书面证据就好。”
“……”符晓算了一下,离二月十四号还有一个来月。
“怎么了?”
“那个,”符晓小心地问,“我们还有多少种现成香料可以用?”
章唯一苦笑道:“现成的吗?两百种吧,都在二号仓库,三号也有一点。”剩下那些地方,放的都是成品、其他部门东西,或者佩兰自有品牌香精香料。
“我在想……我对‘the one'是最了解的……能不能……在二月十四号前,再赶出一种全新配方的香水……别的公司现在接手肯定来不及的……”这样,晨露就可以赶上活动了,不用很难看地跳票,那个经理也就不用哭了,那一千个姑娘和小伙子们的期待也就不会落空了。
符晓一向特别“怜香惜玉”。
“你疯了吗?!”章唯一震惊地说道,“可用的原料不到两百种!!!”
第61章 “the one”(四)
“我……想试试……”符晓看着章唯一说, “重制一款。”
章唯一再次重复道:“仓库只有不到二百种香料了。”二月十四号太近了, 再采购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就像他刚刚讲过的, 就算下一秒钟就去采购, 也赶不上交货日期——买来香料之后,光是熟化就要花掉十五天整, 若是省去陈化, 气味便会生涩、有浓重的毛刺感。像佩兰这种实力雄厚的香精香料公司库存充足,所有香料都是经历过陈化的, 否则, 就会和那些资金不足、临时采购、节约工序的小公司一样了。
符晓挣扎地说:“可……爱马仕之前的首席调香师jean-claude ellena的调色盘就只有几百种香料。他之前曾经在接受采访时说, 他认为不需要那么多种香料, 只要能熟练地掌握几百种就够了。”jean-claude ellena,爱马仕首席调香师,曾调制过大地、花园系列、闻香系列、橘彩星光等等,不过已经封鼻,封鼻之前退出了花园系列的最后一款——李氏花园。
章唯一道:“符晓, 你最好搞清楚……倘若弄不出来,佩兰和晨露都将陷入更加不利的境地, 而你自己, 也会从了不相干瞬间变成众矢之的, 我劝你冷静点, 选择最‘安全’的策略,也就是不吱声。”作为调香师的符晓目前不必承担任何责任,可她若执意揽下这个烂摊子, 便会立即处于事件中心,最后很有可能连一个人没能救到,自己也被旋涡卷入了黑暗的水底。对于符晓来说,较为妥帖的方式绝对是置身事外,而不是跳出去,用自己的名声去换微弱的可能性。
“也也也也……”符晓又说,“也许真能赶得上呢?”符晓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保守”,她总觉得,好的东西,不冒险拼一下是不会得到的。害怕失败,为了“保底”安于现状这种事情,与她的性格不相符。她并不是这样的人,同样沈懿行也不是。考大学时,父母觉得北大有一点悬,劝她看看分数低一点的,她拒绝了;找工作时,她也一意孤行转行调香,根本不听周围人的劝阻,月薪四千……而后……她得到了懿行。至于懿行,比她更甚——因为想自己制造创新药,跑到华尔街去和人对赌,一旦失败将会一无所有,把一切都赔个干干净净。也许有天,他们会付出惨烈的代价,但这就是他们这种人的宿命,要么直上天堂,要么直下地狱,永远不会甘心安安稳稳,居于中间。
章唯一:“……”
“晨露再找别家调‘the one’,肯定来不及的,问题只是跳票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唯一能赶上二月十四的机会,就是让我继续做‘the one’这个项目。我已经很熟悉晨露的要求了,重制‘the one’肯定比其他调香师快。”
“……”章唯一道,“符晓,你真的是作死。”
“要是我搞砸了……您让佩兰……裁员时别裁我……哇,好危险。”虽然总公司说不会轻易裁员,可这情况还是让人感到不安。
“……如果你执意要如此的话。”
符晓想了一想:“我去和晨露的经理聊一聊吧,听听她的意见。”这事儿的最终决定权在晨露,只有晨露香水经理才能拍板——是换配方赶情人节,还是接受延期交货,抑或是与佩兰解约并与其他公司合作。
章唯一叹了一口气:“如有需要,尽管开口。”
符晓:“会的!”
事不宜迟。
在这种情况下,耽误一个小时都是对于时间的重大的浪费。
符晓立即联系了晨露的经理,并且讲了一遍她“重配”的想法。
晨露经理有些犹豫。她希望佩兰一边采购鹤望兰等香料,一边由符晓思考全新的“the one”香水配方,哪个进度快上哪个。不过佩兰表示,必须要有先后,没有办法两边同时进行项目。最后,晨露经理咬了咬牙,对符晓说:“那麻烦你,试着赶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