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连喝了两杯茶,这才长吁一口气:“我这两天在外面与人吃酒,怎知一约无人应,再约还是推脱,个个在家闭门不出,京中气氛似乎也不对。我倒是有心打听,可实在打听不出,后来我去见了林姑父。林姑父别的没说,只让我别再外头乱撞,这几日都别出门。我觉得,肯定是出大事了!”
王熙凤面色亦凝重起来:“能是什么大事?前些天皇上还去西山围猎了呢……”
话音未完,夫妻俩俱是面色一白,简直不敢往那儿猜。
此时御驾一行尚未回来,但总有那消息灵通者,因此京中有门路的权贵之家或是各自盘算,或是闭门谢客。贾家虽是国公府第,却是祖上留下的空架子,贾赦不上朝,贾政没实权,这等大机密也无人与他们提及。宁国府的贾珍倒是有所耳闻,甚至与南安王府走的极亲近,京中的老勋贵以及太上皇的旧臣们,不论出于利益亦或者趋炎附势,都不觉新帝占有优势,太上皇尚在,将来天下大势说不准呢。
这也是徒靖极厌恶这些老勋贵的原因之一,不仅尸位素餐,还倚老卖老,就连早就没实权的贾家都能轻易替人谋官儿,可见朝政之腐败。勋贵势大根深,盘根错节,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所以不动则已,一动就要尽数铲除!
四大家里面,薛家败了,贾家没实权,甄家远在江南,唯有王子腾位高权重,又是太上皇一手提拔上来的人,京城风吹草动焉能瞒的过他?王子腾却是颇有城府,三王爷私下曾拉拢他,他面上犹豫,实则暗中已向新帝投诚。
徒靖是何等人物,他时时刻刻警惕,丝毫没放松对京城各处的监控,这次西山围猎不过是将计就计。也是三王爷急了,正月之后,太上皇突然昏厥,太医言道病情恶化,时日无多了。三王爷权势最大,党羽最多,原本太上皇待他极亲近,以为能哄得太上皇废了新君另立他为帝,怎知突遭变故,如何能甘心?这才打算铤而走险,但凡皇帝出了事,那些小皇子不足为惧,朝野呼声最高的就是他!
谁料想,这次西山围猎竟是请君入瓮,三王爷一败涂地。
如此惊心动魄的变动,京中却毫无知觉,百姓们依旧平静过日子。
桃朔白正临案习字,心头微动,掐算后便微微皱眉。
一个时辰后,有人快马疾驰到回春堂门口,弃马就朝内奔来:“徐大夫,我家主人急病,还请速速救命。”
徐衍一看,来者竟是徒靖身边最信任的心腹侍卫,立时便知不妙。此时又见桃朔白自楼上下来,已提了他的药箱,便不再多问,交代了李掌柜几句,便坐上雇来的马车走了。虽说骑马更快,但纵马闹事太引人注目,那侍卫也是情急之下换了衣着赶来请人。
待到城门,已备好了马,徐衍与桃朔白各自骑乘,侍卫在前引路。
两人都清楚,皇帝去围猎,哪怕真出事,身边自有服侍的太医,现在却来请徐衍,实在异常。徐衍便猜着,请他是个幌子,真正请的人应该是桃朔白,更说明皇帝处境堪忧。
原本徒靖不该有这一劫,但当初生机气运被吸食,到底有所影响,此番在西山围猎便遇到了一场生死大劫。
这时同去西山的皇亲大臣们都还留在西山,仅有禁卫军护着圣驾朝京城赶,车驾走的慢,正好半途中与徐衍等人遇上。戴权早等的望眼欲穿,忙将两人请到圣驾上。
徐衍一看,徒靖面色青黑,躺在那里人事不知,胸口处还插着一支箭,顿觉万分棘手。谁都看得出皇帝这是中毒,中箭的位置又在心口,谁敢轻易拔箭?这样的位置,很容易在拔箭的同时引起大出血,心脏破损处无法愈合,很快便会衰竭死亡。更别说中毒……但凡中毒,身体状况便已恶化,万一血中带毒,拔箭时污染到心脏内里,只怕神仙都无能为力。
正因此,随驾的几个太医束手无策,戴权知晓了具体情况后,存着侥幸希望,速速派人去寻桃朔白。
徐衍医术好,却不是神医,更何况这等情况也非他擅长。他看向桃朔白,很是担忧,在徐衍看来,这等情况华佗也无能为力啊。
“放心。”桃朔白取出一枚丸药,直接塞到徒靖口中。这是一枚解毒丹。
戴权被这举动弄的措手不及,原本按规矩,该先验药的,可这……戴权真是苦了脸。这次请桃朔白来,也是一赌,毕竟若皇帝真宾天,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徐衍自然信任桃朔白,略等了片刻,见徒靖面上青黑之色消退,立刻查看脉息:“这毒消退了一些,但若要完全清除,非一时之功。皇上的情况却不乐观,这箭不拔,时间长了……”
“不要紧,我暂且封住他的心脉,拔了箭,你快速将伤口处理妥善。”
徐衍闻言没耽搁,知晓拔箭后需要伤药,他曾在医书里读过这等护持心脉、增强生机促进伤口愈合的方子,其中有几位药很难得,他只能让戴权去筹备。戴权不敢迟疑,赶紧又派人去取,一来一回又花费了不少功夫,待药取来,徐衍立时调配。
一应备齐,桃朔白封住徒靖几处穴脉,抓住羽箭,利落的一举拔出,竟未带出一滴血来。徐衍配合极好,立时将药抹了,快速包扎好。桃朔白看似在帮忙压着纱布,实则指尖一缕阳气窜出,慢慢缠绕上徒靖心脏,将破损的心脏缓缓修补,没了生命危险便收回动作。
戴权几乎大气不敢喘,直等全都处理完,这才擦着满头冷汗问道:“桃先生,徐大夫,皇上……”
桃朔白道:“已无性命之忧。走的慢些,不可受颠簸,省得伤口裂开,另外还要吃药驱毒,调理身子。”
徐衍将药方子开口,递给戴权,说道:“这方子就当给太医做个参考。”
对方谦虚,戴权可不敢大意,忙接了方子,感激万分道:“多亏了二位,皇上还未醒,少不得劳烦二位一同入宫。”
这是自然,两人并无异议。
直至三日后,徒靖醒来,太医们都确定徒靖已无性命之碍,桃朔白与徐衍这才悄悄出了宫。他两个前来,除了戴权和几个心腹,并无其他人知晓,他两个无意在这上面出风头,徒靖也不欲传扬的人尽皆知。当时跟随回京的太医倒是有些猜测,但见皇帝不言语,便佯作不知,从来不提。
又两日后,京中人才看到“圣驾”一行从西山返回。
三王爷等一干逆贼并未立时发落,三王爷对外称病,实则被软禁,不出意外,这一生都将囚禁高墙之内。其他附逆之人,倒是先后被参,立时便发落,轻则罢官革职,重则抄家灭族,罪名儿当然和西山之事毫无关联。
朝堂之上这般稳固,徒靖当初没少费心思,包括林如海王子腾这几个太上皇曾经的旧部,如今都是拥护新帝的人。徒靖未必对他们多信任,但却知道他们可用。
皇帝一番动作,再迟钝的也觉察异样了,但所有人对其中内情都讳莫如深。
却说贾家完全没功夫理会外头的事,因为贾家的事情也才平息。
王子腾夫人生日那天,宝玉去吃酒回来,在王夫人那里和彩霞纠缠了两句,惹来贾环嫉恨,推到油灯将宝玉的脸给烫伤了。赵姨娘母子俩被狠骂了一顿,当面不敢辩驳,转头却是越想越恨。马道婆常在贾府走动,贪财,而赵姨娘虽不主不仆银钱不多,却最好哄,两人关系不错。赵姨娘想习惯性的跟马道婆诉苦,对宝玉她不敢多说,但对王熙凤嘴下可没留情,王熙凤管家,她总觉得被苛待了,加上王熙凤是王夫人的内侄女,自然恨的很。
马道婆想起上回王熙凤中毒,她来做法,却被王熙凤好一顿打,险些烧死,心下也是同恨:“咱们可以背地里算计!”
赵姨娘眼睛一亮,又迟疑:“若是请来了高僧,查出来的话……”
马道婆道:“不必担心,那个来因大师大概是上次来驱邪受了伤,回去后就病倒了,至今都没在外走动。”
赵姨娘放了心,立刻喜不自胜道:“如何做?快教教我。”
“这个么……”马道婆故作迟疑。
赵姨娘立刻明白,忙开箱子,将积攒了五十多两银子包起来都给了她。马道婆见了银子眼睛就亮了,将银子收好,脸上也有了笑,只道两日后见。
马道婆回去准备了一番,再过来,便递给赵姨娘两张青面獠牙的小鬼像,吩咐道:“你将这两只小鬼各自掖在他们的枕头底下,我回去在家里做法,自然有效验。你千万别怕。”
马道婆手中有仿着王熙凤宝玉的两张小像,背面细细写了二人的生辰八字,回到家中,便起坛做法。马道婆虽经常在权贵内宅里骗香油钱,但她所说的东西并非完全胡诌,她有些本事,但成功率不高,也太费精力,寻常不肯做。这一回不仅仅是帮赵姨娘,还是她私心想报复。
果然,没几日王熙凤与宝玉就病倒了。
这病邪气,太医看不好,眼看气息都弱了,这才想起去找高僧,然而贾琏去请来因大师,却得知来因大师受伤闭关,早已不出山门。这几日桃朔白在宫中,察觉到有人做妖法害人,并未插手,乃因他算出宝玉命不绝于此。
贾敏知晓,立刻想起“梦”中之事,来探望时便略提了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