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及“卫骁”这两个字,叶柏舟的话里有明显的停顿,他的手甚至不由自主地拢紧,可见他极不愿意提及这两个字,也可见这两个字在他心中留下的阴影有多重,仅仅是提及而已,他都觉得……害怕。
他害怕卫骁,从他第一次被带到太子汤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害怕卫骁,以及,对其恨之入骨。
“苍龙古剑剑柄上的冷血玉石。”在云有心几人面前,长情从不隐瞒任何事情,只要他们问,他都会告诉他们。
阿风、有心与柏舟是他的朋友,肝胆相照的朋友,也是不在乎他究竟是人还是半妖的朋友。
他们面前,早已无话不可说。
“苍龙古剑!?”云有心与柏舟极为震惊,“那不是——”
“嗯。”长情的面无表情与云有心二人的神情形成霄壤之别,就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物事一样,不紧不慢道,“能开启天下第一宝藏的苍龙古剑。”
得苍龙宝藏者,得天下!
这是天下皆知的一句话,连三岁小娃娃都知道的一句话。
江湖自来就有苍龙宝藏的传闻,据传要有苍龙古剑才能将其开启,然这也仅仅是传闻而已,这世上究竟有无苍龙宝藏,从没有谁亲眼见过。
可也仅仅是则一则不知虚实的传闻,几百年来已不知在江湖上掀起了多少腥风血雨,皆为争夺苍龙古剑而引起。
“苍龙古剑可是能寻得到你母亲的唯一线索,长情你一直在寻,现下你竟将——”云有心很紧张,“你寻到苍龙古剑了?”
“不。”长情很平静,“尚未有苍龙古剑下落的消息,仅找到其剑柄上的冷血玉石而已,前些日子到临城,无忧交到我手上来的。”
“有心不是在意苍龙古剑和苍龙宝藏。”柏舟看着长情,“他只是担心你这般将冷血玉石交给卫骁,只会让卫骁以为苍龙古剑就在你手上,怕他对你不利。”
云有心关心的不是宝藏,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长情的安危。
唯有真正的朋友,才会为彼此牵挂。
“我知道。”长情的面瘫脸上根本就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他知道云有心关心的是他而非宝藏,可就像他自己说过的,他不稀罕感谢的话,他们朋友四人之间,甚或说是兄弟四人之间,根本无需言谢,因为他们之间,早已将对方的事情当成是自己的事情,所以他和卫风才会扔下他们的师父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也所以云有心哪怕开罪于卫骁也要夤夜赶来太子汤。
长情很庆幸他生在这个世上除了有在意他的爹娘与师父之外,还有这三个与他没有任何血亲关系的好兄弟。
“卫骁奈何不了我,放心。”长情肯定道,若非卫骁的性命牵制着柏舟的性命,他只怕早已收了他的命,即便他贵为太子,又如何?
只可惜,不能,只要他的命还牵制着柏舟的命一日,他们就动不得他。
至于冷血玉石,他不是不在意,只是能用它来换柏舟的安然,值得。
没有帝王血,冷血玉石在卫骁手上也不过是一块普通玉石而已,他既喜欢,便让与他玩上些日子,届时他有的是办法拿回来。
“我倒是一时着急忘了这天下间还没人能奈何得了我们长情的。”云有心这才又浅浅笑了起来,看着长情,“对吧,楼主?”
长情白他一眼,云有心只是浅笑。
“马车上没有备着可以换的干净衣裳,柏舟稍微忍忍,待回到长情那儿才能换衣裳了。”云有心笑罢,温和地对柏舟道。
“嗯,不妨事。”他的狼狈模样不是今夜才被人瞧见,在这召南京城,无人不知他质子叶柏舟曾经是太子卫骁的……禁脔!
“我已命无忧寻找解你身上连心草之毒的办法。”待得叶柏舟话音落,长情又道,“许能找到。”
萤儿……或许萤儿会有办法?萤儿身上似有一种奇怪的力量,或许能解柏舟身上的连心草之毒也不一定,只是,他的妖异模样已被萤儿所见,他当如何再去见她?她,又是否会惧怕他或嫌恶他?
“嗯。”叶柏舟没有任何激动的反应,只因解毒之法他已试过无数,皆无成效,他再不抱什么期待与希望。
长情并未与叶柏舟说及沈流萤,因为在没有确切的答案之前,他不能给柏舟希望最后却又只能让他失望,而是转头去问云有心关于沈家的情况,对于方才发生在叶柏舟身上的事情,他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至始至终,叶柏舟都没有问抑或提及关于卫玺的任何一个字,云有心也没有与他提。
沈流萤寻思了一夜,决定还是找找卫风,问一问呆萌傻面瘫长情的情况,倒不是她着急着要知道那货究竟是不是莫家的少主,而是那货救了她,还因为她受了奇怪的伤变成那副妖异的模样,她却是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她沈流萤可从来都不是没良心的人。
不过,不知卫风那货去见他师父回来没有。
沈流萤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既是想着沈望舒的病,也想着长情的事,天将将亮的时候她便起了床,洗漱穿戴好便带着绿草出了门。
她可不能带小姝出门,京城里识得卫风的人可不会少,这些人可都不会像在临城那样各个都称一声四爷,万一一个“清郡王爷”蹦出来,小姝不得当场和卫风拼了?
不不不,这画面太美,她不敢想象,所以还是把小姝搁家里吧,好在的是小姝那姑娘还正睡得香,压根不用找理由哄她别跟着去。
好一段时日没有去包记包子铺,时辰还早,沈流萤自是先到包记包子铺填饱了肚子再说,再听一听最近这些日子京城里的八卦。
沈流萤坐在包子铺里,点了两屉包子,两碗豆浆,各分绿草一份,便开始乐呵呵地竖起耳朵听周遭的人谈论京中的事情。
有说城东覃家和杜家婚事的,道是那杜家公子成了覃家的上门女婿,啥都没带去,就带了一身的债去,在覃家的地位哟,啧啧。
沈流萤听得乐呵,一口气将豆浆当做酒水给喝到了底。
渣男配渣女,天生一对!就应该这么互虐一辈子,活该!
绿草见自家小姐喝豆浆都喝得这么豪气,很是诧异,不过还是招了那微胖的老板娘再盛一碗豆浆来,放到了沈流萤面前。
也有说前些日子官府到沈府逮人的事情的,道是那陈三公子被人打得,啧啧,可真是惨不忍睹,这辈子怕是要不了娃子了,也难怪陈员外郎大怒,道是非要拿到这罪魁祸首不可。
虽然那日沈流萤已经抹去了那陈三等人的记忆,但也免不得他前来沈府的路上被人给瞧着了,只要官府衙门要查,也不难查到陈三到过沈府,却是没有陈三是在沈府或是被沈家人痛殴的证据而已,没有证据,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官府的人也不敢将红的说成是黑的,罪不至降到沈家头上,加上有白华答应照拂沈府在前,是以沈流萤才敢放下家中事情而跟着白华前往临城,倒是没想到白清不尽心,并没有将沈家的事情太放在心上,若非云有心当时及时出现,怕是沈斯年又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也因为云有心的出现,道了那一句沈家由莫家少主罩着的话,这事儿可就成了近日来京城百姓茶余饭后说的最多的话题了,皆在猜测这沈家和莫家的关系,有说是沈家大哥和莫家少主是拜把子兄弟的,有说是沈家二哥和莫家少主是生死之交的,还有的说是沈家小姐和莫家少主有了婚约的,众说纷纭,真是什么荒唐的版本都有,让沈流萤听着险些就将喝在嘴里的豆浆给喷了出来。
绿草忙递帕子给她擦嘴,居然也小声着掺和道:“小姐啊,我觉得是那什么莫家少主偷偷稀罕着小姐,所以偷偷帮着咱们沈府,嗯,一定是这样!”
绿草说完还肯定地点了点头,一副“事实肯定是我说的这样”的模样,却遭来沈流萤用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很是嫌弃道:“瞎说什么,当心我不要你回去了啊。”
绿草立即闭嘴,却在闭嘴后又极为小声地偷偷说了一句,“人家说的说不定就是事实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