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仅仅是拔一人之魂注一人之魂而已。
拔一人魂注一人魂尚且要承受一定反噬,更何况不止是一人,甚至还是在极为靠近的时间段内。
不过,既已决定要这么做,她便不悔!哪怕要承受反噬!
世界再美,倘若只有自己一人,无人相伴,世界再美又如何?
就像开得再如何繁盛如何娇美的槐花,若无人相伴而赏,又美在何处?
她终究,还是狠不下心眼睁睁看着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恨终结在悲伤之中,所以,她才做了这么一个要她来承担后果的决定。
立夏时节,万物繁茂,许多地方的槐花,已然绽放。
不论如何,他们之间那如苦海一般的爱恨终结在那穿心一箭中,那一箭,世上再无卫玺,也再无叶柏舟。
没有谁欠了谁,也没有谁背负了谁而活下去。
而今立夏时节,却有绣娘韦小溪,云家公子云忘。
只是,沈流萤没有想到,他们二人,竟会重逢。
重逢在这立夏之日,是冥冥中自有天定,还是即便记忆为白,也还会在成白的记忆中找你?
明明不再相识,却还是有了交集。
而她之所以决定给他拔魂注魂换上一个干净的身体,其实终不过也是假想了他们的重逢,什么都没有背负的记忆,什么都没有背负的身体,一切都是简单干净美好的。
美好的重逢,美好的交集。
沈流萤说着说着,面上渐渐有了浓浓的疲倦,靠在长情温暖的怀里,终是捱不住倦意,睡了过去。
尽管她已经睡着,长情仍旧不舍得松开她将她放躺到床榻上。
长情轻握着沈流萤的手,将她的掌心轻轻打开了看。
只见她本当有着明显暗红色流纹的掌心上,此时竟只剩下一个浅浅淡淡的印子而已。
因为她的执意而使她的身体受到了反噬,所以她这些日子才会很容易觉得疲惫,有时甚至睡上整整六个时辰都不知醒,若非她严厉地管着绿草的嘴,只怕云有心早已知晓这个事情进而告诉了长情,不过她不想远在周北的长情为她担心,男人出门在外,要的便是安心,且周北正乱,她身为妻子,未在旁帮忙便罢,怎还能添乱。
并且她确定自己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不过是反噬过甚让她总是提不起太多的精神是以总想要好好躺下睡觉而已,不过若非墨衣墨裳护着她,只怕她不仅仅是提不起精神总是想睡觉而已,而是会有性命之忧。
但,任性与执意,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沈流萤今回强行用了拔魂与注魂之术,她所付出的代价不仅是受到一定反噬,还有从今往后,身为诡医的她再无操控记忆之力,因为她依她如今之能根本就还不能进行拔魂与注魂,可她不仅这么做了,还强行在拔魂与注魂之时将魂灵所带记忆一并拔空,那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并且,两个月之内,她的诡医之力会消失,这两个月内,墨衣墨裳会完全沉睡,她将无法传召出他们。
不过这些,沈流萤都没有告诉长情,她只告诉长情关于叶柏舟的事情以及她因为用了拔魂与注魂之术是以才会精神欠佳的事,就像她没有将她把卫玺的魂灵带回来并且做了与叶柏舟一样的事情告诉他告诉任何人一样。
但,长情何其聪明,就算她不说,他也猜想得到。
有违天道之事的反噬,怎么可能仅仅是精神不振如此简单而已,若非有墨衣墨裳相护,只怕——
长情不由将沈流萤拥得更紧一些,他想要将她紧紧搂住,却又担心把她弄醒,只能这般轻轻拥着她而已,不舍得松手。
若不是他拜托萤儿为他留住柏舟,萤儿便不会承受这不必要的反噬,萤儿会救柏舟,仅仅是因为柏舟是他的兄弟,是他的生死之交而已。
“萤儿……”长情的唇贴着沈流萤的额,轻轻地亲吻着,一下又一下,好似如何都吻不够似的。
沈流萤靠在长情怀里睡得安稳,长情便一动不动心甘情愿地给她当靠垫当枕头。
外边日头已然偏西,街上的热闹也已淡了,枕着长情睡的沈流萤咂咂了一下嘴,而后慢慢睁开眼,看着长情环在她身前的双手,懒洋洋地小声唤他道:“呆货?”
“萤儿可是睡得不舒坦?”长情一听到沈流萤明显困倦的声音便蓦地紧张,“我把萤儿放躺到床榻上睡。”
长情边这么说边这么做,沈流萤没有拒绝,因为她的确还很想继续睡,只是又问他道:“什么时辰了?”
“正日落。”长情为她盖好薄被,道。
“正日落?”沈流萤喃喃重复一遍,而后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猛地坐起身,美眸睁大,惊得睡意全无,“日落了!?”
长情看到沈流萤惊诧的模样,还以为她在害怕什么,是以赶紧抱住她,抱得紧紧的,同时安慰她道:“萤儿不慌,我在这儿,我守着萤儿。”
沈流萤被长情这突然的举动弄得微微一怔,然后抬手来揪他的耳朵,嫌弃他道:“你个呆货!你想什么呢!?快快,松开我,咱们要赶紧回家去!我和爹说好了晚饭要回去和他吃的!再不回去的话时辰就晚了,会让爹失望的!”
一想到莫凛有可能已经命厨子准备好饭菜在饭厅里等着她了她就着急得不行。
“爹?”长情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沈流萤更嫌弃他,“对!爹爹爹爹!你爹我爹咱爹!还能有哪个爹!?你快帮我看看我头发乱不乱,要不要重新梳梳?哎呀你个呆货,你别挡着我穿鞋啊。”
就当长情才说出“不乱”两个字的时候,沈流萤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屋门外冲,丝毫没有方才的困倦劲儿,反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精神劲,让长情看着不由觉得欢喜。
萤儿这般着急爹,看来是将爹当成了她的亲爹,让爹知晓的话,爹会很高兴的。
沈流萤才拉着长情从映园里跑出来未多远,便见着不知正在吵吵着什么的绿草和秋容,赶紧冲他们大声道:“绿草!去告诉我大哥说我回去了!秋容赶紧拿上我今儿买的东西,快快快去驾马车,回去了回去了!”
沈流萤急匆匆的模样根本就不容秋容和长情说上一句话,便赶紧跑开了,夫人的话,他可不敢不听,爷都不敢不听呢!
沈流萤这会儿紧张极了,只见她抬头看看天色又看看长情,着急地问道:“呆货,你说爹会不会已经坐在饭厅了?”
“会。”长情想也不想便道,但他这如实的回答才说出口,脚背便遭来沈流萤狠狠的一脚跺,还有她没好气地瞪眼,“你就不能给我说个能让我安心一点的回答!?”
“哦,那不会。”长情看着沈流萤生气的小模样,改答案道。
“……”沈流萤跳脚,“你个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