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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52)(1 / 2)

另一头的方啼霜则早已闭上了眼,睡得很安静,他想是这些日子里累坏了,最近回回沾着床便就一下睡着了。

皇帝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接着缓步走到了另一张小床边上,而后小心翼翼地替他掖了掖被角。

他在床边立了半晌,凝望了那小孩儿很久很久,最后才有些逾矩地俯身,抬手珍而重之地抚过他的鬓角,将他的小碎发别到了耳后。

好梦,他轻声道,霜儿。

两人于是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又过了一年。

次年晚春三月时,太后来过大明宫一回。

那时方啼霜才刚辞了江言蝉,怀里揣着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昨日他的一幅新画卖了一百两银子,比之先前卖出去的第一幅画,足足翻了十倍。

小孩儿高兴极了,第一时间便要跑回来把这事说给裴野听。

然而他才刚走到正堂附近,便见婉儿忽然迎上前来,一边推着他往外头走,一边在他耳侧低声说:方才太后忽然来了,陛下让您回避回避,一会儿等她老人家走了,咱们再进去。

方啼霜下意识回头一望,然后问:鸣鹤呢?

圣人也让他回避了。婉儿说完便拉着他进了偏殿。

把门栓插上之后,婉儿才又沉下声警醒他道:太后此行不善,那杨松源也不是个善茬,仗着太后的宠爱,私底下养了多少干儿子,都是替他暖床的,还好鸣鹤被咱们陛下讨过来了反正咱尽量不要往他们跟前去。

方啼霜听不太懂,还以为那句暖床就是字面意思,傻乎乎地问:不是吧,他那样有权有势,内务府难道也不肯给他发炭火吗?

婉儿见他这一派单纯的模样,怕自己再多说下去,恐要带坏了小孩,于是便叹了口气:先不说了,奴婢去替您把午膳端过来。

方啼霜乖顺地点了点头:那你早点回来,我一个人待着好无聊啊。

婉儿走后,小孩儿独自在偏殿里坐了会儿,心里想着那正堂里的事,总疑心他的陛下会受太后欺负,于是一拍大腿,便自作主张地偷偷溜进了正堂后殿。

听见正堂里的那两人似乎在说话,于是方啼霜便躲在了一扇屏风后偷听。

那么些世家贵女,六郎便都瞧不上吗?是太后的声音,那些画像哀家早早地便让宫人们送来了,可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哀家竟也听不见一点消息。

裴野淡淡然应道:立后之事还需细细斟酌,如今山河未定,边境失地尚未收回,儿还不敢思量这些事。

太后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道:立后乃是家国大事,也是为了江山社稷,六郎是不敢思量,还是不想呢?

她顿了顿,又道:从前是见你年岁尚小,又肯用功,一心扑在朝政上,对选妃之事屡次推脱,哀家与朝臣倒也很能理解你,可下月便是你十九岁生辰,再一年,陛下便到了弱冠的年岁了,那时哀家若再霸着这皇权,还要垂帘听政,底下的人还不得骂死哀家?

陛下若有孝心,便该早日考量这立后封妃的大事,免得哀家日日忧心一会儿那些朝臣们还以为是哀家跋扈,不肯为陛下立后呢。

裴野冷冰冰地一笑:阿娘这是说的什么话?爱卿们都是明事理的人,哪里会不明白阿娘的良苦用心?

太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气氛忽然僵持了半晌,忽听太后又道:你表姐寇沁蕙质兰心,既端庄又识大体,哀家怎么瞧,都是陛下的良配。

裴野有些敷衍道:寇沁的确是位佳人。

是位佳人?太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可六郎这样百般推脱,哀家还以为阿野是看不起我们寇家的女儿呢。

裴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阿娘缘何会这样想呢?谁敢瞧不起寇家的女儿?这天下可有一半都姓寇呢,只怕说起来,比我们这些姓裴的还要高上一等阿娘,您说是也不是。

这名义上的母子二人在这堂上你来我去,字字句句都是真刀明刃,他们早已撕破了脸,便不想再搞虚与委蛇的那一套了。

两人嘴里愈毒,面上也就愈发温和,若不仔细去听,还真会以为堂上的是对母子在闲话家常,是副母慈子孝的普通景象。

而下头的宫人们垂首听着,却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冒冷汗,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哀家前些日子听说,太后放下茶盏,抬目看了眼龙椅上的那位青年,陛下在大明宫里养了个小孩儿,说是圣上百般宠爱,地位身份与贵主儿也没差别了。

近身伺候皇帝的人都知道,这几年大明宫里多了位小郎君,这位小郎君行踪莫测,身份不明,有位宫人据说还在大半夜里撞见了那小郎君忽然长出了一对猫耳,把他吓了够呛。

不过能被调到裴野身边近身伺候的,个个都很机灵圆滑,很知道什么话该说、而什么话不该说,故而他们心里疑归疑,可也没人敢在私下里多嘴议论过。

所以这事儿落到远在清宁宫的太后耳朵里,便只以为皇帝是豢养了一个小宦官,因此便更确定了他这位养子恐怕是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不过到底只是一个阉人,男不男女不女的,也没机会和皇帝珠胎暗结,生下个一儿半女来,故而太后也就没怎么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如今见他不仅不肯立后,大好的年纪,竟连妃嫔侍妾也没过一个,不禁便觉着是这男狐媚子使了什么欺君媚上的手段,叫皇帝猪油蒙了心。

母亲从哪儿听说的?裴野徐徐然问道,只是孤的一个小友,叫他陪着孤解闷罢了,何来的百般宠爱?

宫人们传的消息,自然会有添油加醋的地方在,可总也不能无中生有,太后缓声慢语道,陛下年纪也不小了,往后也不该再耽于玩乐,是时候该收收心了。

她稍稍一顿,而后很快又接口道:身边的闲人该清的也都清一清,若为着个小宦官、男狐狸犯了糊涂,那实在是很不应当。

唉,哀家也都是为了你好。

方啼霜骤然听见他们议论自己,心里一慌神,便不小心碰着了屏风,蹭出了一点轻微的动静。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杨松源便转身几步,紧接着望向了屏风后:大胆贱奴,竟敢偷听陛下和太后说话!

是谁?太后一抬手,轻轻地搭了搭自己的额角发梢,带上来给哀家瞧瞧。

杨松源立刻把人拎了上来,带到了堂下,见这小孩儿一言不发的木然模样,杨松源便出言呵斥道:还不快跪下,懂不懂规矩?

方啼霜怕给裴野惹上麻烦,于是便上前几步,给堂上的两人行了一礼。

太后瞥了眼皇帝那渐冷渐暗的眼神,嘴角一扬:是漂亮,怪不得我们阿野都瞧不上旁人了。

方啼霜觉得她的话简直是莫名其妙。

裴野冷着眼:阿娘别再说胡话了。

说完他稍一顿,起身下了逐客令:太后请回吧,一会儿天该暗了,路不好走。

太后却像是摸着了他的逆鳞,眼里的笑意愈发浓了,又垂目深深看了那堂下跪着的小人儿几眼,这才施施然辞去了。

那两人一走,方啼霜便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

皇帝的神色依然是冷的,一言不发地过去拍了拍他膝盖上沾的灰。

方啼霜往外瞧了一眼,嘟囔着嘴道:可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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