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的弟弟有儿子,也表示愿意过继给兄长,可侄子跟儿子,到底是差着一层,老侯爷打心眼儿里不愿意。
到了这时候,他想起那个被自己打发走的庶子了。
老侯夫人自然是不愿意叫丈夫侄子捡便宜的,可若是叫自己厌恶的庶子继承侯府,她一样是不甘心,如此一来,便同老侯爷软磨硬泡,将两下里折中了。
——叫庶子娶她娘家侄女,过继之事她便认了。
两下里一拍即合。
这下子,老侯夫人高兴了,庶子也高兴了。
唯一叫人遗憾的便是,庶子原本好端端的姻缘,硬生生给散了。
小地方的日子虽也不错,却终究不如金陵繁华,士绅之女虽颇贤惠,比起金陵的大家闺秀,却也失之底蕴。
再者,好歹也是多年的情分,他也愿意叫原配在身边做个贵妾,好声好气的待她,可她自己不愿意,怪得了谁?
至于儿子——反正他还年轻,总会再有的。
如此一想,那庶子便拍拍屁股,收拾东西,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金陵,也就成为了上一任的章武候。
只可惜,命运对他的优待已经结束。
他有一妻六妾,生有九个女儿,唯独再也没生儿子。
——这样的运气,也是没谁了。
金陵这地方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消息流通最是迅速,当年老侯爷赶走庶子之事瞒不住,现下庶子抛弃妻子却只得了九个女儿,这事儿自然也瞒不住,明面上没人说什么,背地里的指指点点却如何也少不了。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后来,上一任的章武候,曾经的庶子也差人回去找过黄氏母子,他们却已经不知所踪了。
等到再见,便是新帝继位之时。
当年年幼的儿子已经是英姿勃发的将军,当年的年轻少妇,也已是鬓发染霜的中年妇人,一个是新帝的心腹臣子,一个是受人敬重的不易夫人。
而那时候的章武候,却是跟在皇三子身后的势力之一,为虽时都有可能到来的清洗惊骇不已,正缩在摇摇欲坠的侯府牌匾下不知所措,遥遥见到黄氏母子二人,竟都不敢去认了。
章武候一系堪称枝繁叶茂,自然有人不愿坐以待毙,也就顺理成章的劝说前任章武候迎回黄氏母子,既是向新帝示好,也使得侯府后继有人。
章武候的态度都很坚决,也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认回可以,却需得八抬大轿、开正门迎自己母亲入府。
其次,入府之后,章武候府便要开宗祠,宣示母亲嫡妻名分。
最后一个则是,既然选择屈膝去保全自己,那便做的彻底些。
他作为嫡长子继承侯府,前任章武候带着续娶的妻妾女儿们另辟新府,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黄氏心知儿子是不在乎这些的——凭借他的本事,自己再挣得一个侯位也未必是难事。
眼下如此,多半是为了叫自己这个母亲争一口气,也曾出言劝过。
章武候很平静的说,当年这个所谓的父亲为这个位置抛妻弃子,现下终于化作一场空,一啄一饮,这才是公平。
儿子逼着父亲分家,且父亲还在世之时便继承了爵位,委实是惊世骇俗之事。
可那时候的时机好,新帝继位,金陵颇多乱象,各家各府都为自己的未来战战兢兢,哪里有闲心管那些事情。
再者,当年之事,的确是前任章武候做的不地道,加之接任的这个是新帝的心腹,更是无人愿意得罪,在皇帝的默许之下,此事便顺风顺水的办成了,黄氏也顺理成章的成了大秦的正二品诰命夫人。
女人这辈子,头一个要依靠的男人的父亲,他决定了这个女人的出身。
第二个要依靠的则是丈夫,他决定了这个女人的归宿。
第三个要依靠的则是儿子,他决定了这个女人最终的荣耀程度。
就这三个方面而言,青漓算是顶尖的了。
而黄氏的前两个或许不尽人意,但在儿子这上头,却着实是叫人羡慕。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也不能光看着人家的好处,却不瞧人家的苦楚——一个孤身女人,既要将儿子拉扯大,又叫他成器,这本身就极为不易。
此前,青漓也是听人提过黄氏的,暗自敬佩的紧,这一回想起来,却并不是因她这番波折起伏的人生,而是因章武候程青尧。
倒不是她少女怀春的时候,暗地里爱慕过这位赫赫有名的侯爷,而是坊间流传,这位章武候同皇帝之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皇帝称帝之前,居于西北多年,章武候作为他的心腹之一,也是在西北扎根的。
皇子的婚姻之事皆要皇帝下旨,多半于十五六岁便会定下,可皇帝与先帝的关系何等尴尬,即使是临近及冠,先帝也未曾下旨赐婚。
皇帝自己倒是不在乎,只一个人单着,倒也自得其乐。
章武候与皇帝相较,便是另一种情况了。
母亲的荣耀与自己的未来一道压在肩上,只是叫自己出人头地便占据了他人生的很大部分,哪里会有心思娶妻生子,如此一来,自然也未曾早早成婚。
那时候还不曾有人说什么,可到了后来,皇帝登基之后,坊间传言便有些不对味了。
伴随着时间的发展,这种流言不仅没有消弭,反倒越来越盛。
一个坐拥天下的皇帝,没有任何更进一步的空间了,不娶个女人生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皇宫,有意思吗?
一个成功打脸渣爹的侯爷,又是皇帝心腹,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不去娶个主母打理家世,只知道习练骑射,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