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染得知两月之期时,只是皱了皱眉。潮州与益州的祸乱,她已从西汀传送的消息里得知,明白这两月应是楚霆能拖延的最长时间。
不过却是足够。但以防万一,顾染还是起身出门,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下记号,约定下一次的见面时间。
弓弦仍未满。
寿康宫中的空气依旧清淡,并无名贵的香料气息。
太皇太后韩素敛目不语,只从眉心处微起的皱褶能看出其内心的烦乱。静侍一侧的兰嬷嬷低着头,亦是一言不发。
良久,韩素缓缓睁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为何非要如此。”
兰嬷嬷不知如何开口,尽管她一向擅长安慰。敛目深思,半晌才开口:“王爷想必已有所察觉,太皇太后您可要——”
韩素一口回绝:“如今他不过猜测,哀家不会让这猜测成为事实。”
兰嬷嬷皱眉:“若王爷有心试探,恐会顺着线一路寻下去。而韩国公府的那位,想来并不会阻拦。”
韩素冷哼一声,眸中精光乍现。下颌微扬,现出锐利的轮廓:“哀家还不知道他的心思?自己的造下的孽,非要拉得所有人陪他!”
兰嬷嬷静静立着,垂在宫袖中的两手,紧握成拳。尖利的指甲划破肌肤,眉眼中却无一丝波澜,恍若不觉痛意。
韩国公放下手中的纸张,竟意外地哈哈大笑。
孙喆面上亦带着恭敬的笑:“国公爷果真英明。”
心情大好,韩縢难得地多说了几句话:“我一早猜出她要用韩家的势力动手。”轻声一笑,似有不屑、轻蔑,以及一丝极淡极淡的宠溺,“果不其然。”
孙喆嘴角一弯:“所以国公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借着那位的手法,提早一步,解决了最重要的人。
韩国公神色一动,眼中透出莫名的晦暗:“明明早已入局,却偏偏想要独善其身。真是——愚不可及。”
花廊已经修建完成。顾霜倒在厚厚的软垫上,长长喟叹了一声。凌霄花花期早过,此刻的连廊只得绿油的枝叶,在这燥热的天气里,正是难得的阴凉。
近来烦心事太多,萧彻又不可能时时陪着她,再者,他自己亦是心事重重。她暂且无法解开他的愁绪,怎好苛求他一昧的温柔安慰。
思索间,南泽忽然出现。她如今已和萧彻坦诚,暗卫出入也不比之前有诸多限制。只是今日并不在约定之内。
南泽知晓扰了她的清净,先是请罪,然后才将袖中书信恭敬呈上。
顾霜淡淡接过,打开后神色微变。御史大夫集体上书,参左相顾染通匪营私。若只是谏言还罢,偏偏还有所谓的人证物证。
将信纸一折:“娘亲可知晓此事?”
“估计着此刻已经知晓。”
顾霜点了点头。此事毕竟还是娘亲最为清楚,稍稍沉吟:“先候着娘亲的消息,不要有过多的动作。”想到什么,皱了皱眉,难得转瞬便改了心意,“查查两州之乱与韩国公府有何关系。”
南泽似是有些迟疑,半晌未回话。顾霜看了出来,沉声道:“我之前与你提过,有话直言就好。”
觉察出她的不悦,南泽忙道:“两州虽乱,但起先并无人将其与左相联系在一处。直到有流言产生……东沚已查过流言的源头,乃是陈家所为。”
陈家。顾霜揉揉眉心,她大约明白了。
“韩家毕竟身在凤新,若是能有实力在南国兴风作浪,也不至于蛰伏到如今。再说陈家,其属于武门,益州匪乱他们或能帮忙,潮州私盐就未必是他们的势力范围。”
简言之,便是韩陈两两结合,各取所需。恍若当年的韩家和南疆。
只不过,顾霜冷冷一笑,顾家可不是曲苏,任由不了他人宰割。
“若是确认了韩、陈两家在其中的身份,务必要尽快找出他们联络勾结的证据。娘亲眼下身在大赫,却鲜少有人知悉其背后缘由。若被人利用,恐会生出大患……顾府定要提前一步。”
南泽神色一凛:“是!”
☆、众里寻他千百度(7)
凤新国的冬日将至,大安里的世家勋贵,尤其是那类富贵闲人,早已收拾行囊,准备前往遂城,以度过漫漫长夜。
顾霜生于南国,萧彻担心她不适凤新的寒冷,亦有将其送至遂城过冬的想法。叶木作为心腹,自是率先知晓。
可寿康宫并无反应。
萧彻的面色愈发不好。知子莫若母,知母莫若子。两者的试探,似乎与他们的本意南辕北辙。
不比大安的静谧,此时此刻,遂城内的一座宅子里却是鸡飞狗跳。
霓裳指着奴仆手中的华服,挑三拣四:“这是我当初想要的样子吗?腰间的玉环为何没有镶嵌?还有袖子上的花纹,先前说了不喜欢牡丹,怎么还绣它?对了,还有……”
话如连珠炮一般噼里啪啦地砸在众人的耳里,躲都躲不开。
立在一旁的管事暗暗叫苦,这位姑娘瞧着貌美心善,谁曾想是位挑剔的主儿。
韩旷立在屋外,听着她喋喋不休的声音,唇角不由微微勾了起来。脑中浮现出她见他一道离开时的惊诧模样。
她一向艳丽柔媚,那日却让他觉得可爱。他一向不喜女子过多的纠缠,唯独她是个例外。他知晓她不是个爱挑拣的人,如今这般,不过是心里不痛快。
见她眼风快要扫过来,韩旷下颌一紧。足尖轻点,转眼间已无人迹。
屋内传来侍女忐忑的声音:“姑娘,可还有何需改动之处?”
霓裳看着屋外落叶被风吹得飘荡回转,好半晌才悠悠落地。万物皆有所归,那么她呢。她的归宿可是真的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