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绕过一队巡逻侍卫,潜入废弃已久的冷宫,飘然翻上墙头,但猛地察觉了一道非同寻常的气息。
那气息很轻,像是动物,但又不太对,傅秋锋慎重地偏头望去,然后被突然亮起的光晃花了眼。
墙根的柳树下站着一个男人,长发松松地系在脑后,衣衫单薄,披着件殷红的外袍。
傅秋锋一时气滞,这个男人头顶竟然浮着兆字,这三天来他见到最高的数字才是肆,恐怕再高人就要骨折了,但兆这是要原地暴毙灰都扬了吗?
树下那人也是一愣,抬头望了过来,傅秋锋对上他的目光,读出一点惊愕和警惕,他的衣着并非内侍,眉眼狭长贵气,有种惊心的华丽俊美。
人在后宫,不是内侍,长得漂亮,半夜出来散步,应该只有一种可能了。
傅秋锋戒备地环顾周围,寻找危机的来源,仗着自己蒙面顺口问道:你是那位薄情寡义好色昏君的男宠?
容璲:
第2章 公子02
容璲盯着傅秋锋,喉咙有些发紧,一轮明月挂在傅秋锋身后,清晰而震撼的兆字浮在他头顶,黑雾缭绕,一瞬之后又逐渐消失。
傅秋锋的肩头洒落一片银亮的月光,衬得他蹲伏墙顶的身姿神秘而飘逸,却带着无法抹消的不祥气息。
容璲没敢轻举妄动,他每次来此都习惯独自一人,此时只得尽力忽略傅秋锋一听就是故意压低嗓音的出言不逊,他见过很多次别人头顶冒出的漆黑数字,诸如贰叁只是对他不满,但玖就是想让他死,想让他腾出这把龙椅。
他靠着这种直观的警告躲过了无数死亡威胁,但还从未如此近距离的面对兆字,满朝文武宫女太监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的怨气容璲忍不住裹了裹外袍,心说这人张口就来胡说八道应该不认识他,那第一眼就这么恨他?他的脸是有多嘲讽啊。
傅秋锋见容璲在宫墙树下发愣,在三月清凉的夜晚裹紧了衣裳,不由心想果然是个弱不禁风的男宠,他不再管容璲,把手搭在墙上,凝神寻找刺客来处。
就在此时,一点细微的震动透过宫墙从地面传来。
小心!傅秋锋一声冷喝,撑着墙头抬腿朝容璲身前扫去。
容璲只看见一道寒光拔地而起,接着灰土四溅,一把刀咚的一声擦着他的腰扎进树干,潜伏在地下的刺客不敌,趁机钻出土去转身往假山遁逃。
傅秋锋才追出一步,一支弩箭从山中尖啸而来,他闪身拉住容璲后退,在箭尖贴近心口前稳稳攥住了箭身。
容璲腰上一轻,他站稳低头一看,腰带中间的玉佩挂绳被方才那刀斩断,衣襟也破了个口子,但没感觉疼,不禁悄悄吐了口气,若是傅秋锋没踢开刺客那刀,恐怕现在他就被开膛破肚了。
傅秋锋啧了一声,嫌弃容璲没趁刚才躲到树后,见他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往他腰腹下瞟了瞟,甩开他的胳膊冷笑着嗤道:怕什么,反正你是伺候陛下,也用不着。
容璲:
容璲咬牙缓缓扯出一个柔弱无辜的浅笑:多谢侠士救命之恩,只可惜那刺客已经逃走,若是惊动了远处的侍卫,只怕侠士不好脱身,如果信得过朕诚报答您的区区小可,不妨随我回宫暂避风头。
傅秋锋觉得他的真诚说的不怎么真诚,用力一捏折断手中的箭杆,把箭尾掷在地上扎进土里,反手握住箭尖:他没有惊动侍卫的机会,你老实待在此处,等我回来,否则你也要死。
他的话不似玩笑,容璲为拖延时间点头应下,傅秋锋鬼魅般无声地跃向暗影层叠的假山,容璲抬手贴在宫墙上,自袖中悄悄放出召来暗卫的信号。
容璲的武功不算太好,那刺客有遁地潜藏的本领,一旦逃出视野凭他很难追踪,只是没过多久,傅秋锋就提着刺客的领子轻飘飘地落地。
你可知他是何人?傅秋锋边问边搜身,摸出了毒药烟雾弹匕首还有三把飞刀,挑开刺客的护腕卸下手弩,利落地拆了弩弦,哗啦啦扔了一地。
不知道。容璲摇头。
这种废物也能闯进宫来,宫里豢养的男宠都是九条命的狐狸,不怕死吗?傅秋锋语气失望,他捏着昏迷刺客的下巴撬开他的嘴,箭尖伸进去敲了一圈,剜下一颗藏着剧毒的假牙,之后才想起来,何必替这里的皇帝做事。
侠士似乎对陛下的公子很有意见。容璲见他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对这个蒙面人兴趣更甚,装作低落地试探,能得陛下青睐,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傅秋锋像看有大病而不自知的人一样扫他一眼,心说我就能作证,只有上辈子造孽太多才会变成这种公子。
容璲小心翼翼地抓住傅秋锋的衣角,楚楚可怜地说:我好害怕,你能送我回宫吗?
不能。傅秋锋抢回衣角掸了掸,我可以打晕你,等巡逻的侍卫发现你们,你就说两个刺客发生冲突,你也不明就里,我看皇宫守卫这么差劲,皇帝手下估计也没有擅长诱供拷问的人才,最多一怒之下把你们扔进蛇坑罢了。
容璲:那要不侠士直接杀了这个刺客,尸体沉进池塘,我们就当没有这回事。
傅秋锋略一沉默:你们皇宫的池塘是乱葬岗吗?
容璲干擦眼圈装的泫然欲泣我见犹怜:我命好苦,侠士若不愿杀人,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矫揉造作。傅秋锋嘴角直抽,他做暗卫三十年,也奉命保护过几个嫔妃,见过美人无数,还不至于被容璲这张脸迷惑,扬手就要劈向他后颈。
容璲却是反应飞快地双手架住了他的手腕。
傅秋锋微微一怔,本能抽手拉开距离,但一条青藤竟从容璲袖口钻了出来,猝不及防地扑向他的手臂。
给朕擒下他。容璲冷哼道,要活的,瞧不起朕的霜刃台,正好让他亲身领教一番。
傅秋锋震开那条翠绿的藤,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藤蔓,而是通体碧色亮出獠牙的毒蛇,再一听容璲自称,霎时反应过来,自己大错特错了。
他烦闷地撕下一截衣衫紧系在小臂上,今天大概赶不上出宫的时间,容璲不再是那副哀哀切切的德性,此时正悠然退出数丈,微微翘着嘴角,笑容漫不经心,眼底蕴着讥诮的冷意。
背后冷风袭来,傅秋锋背过右手,左手竖起两根指头夹住了刺来的剑,剑的主人一身玄黑劲装,罩着面甲,眼神冷肃身手不俗,两人眨眼间过了十几招,傅秋锋攻势一转,疾退追向容璲。
暗卫连忙去保护容璲,但傅秋锋中途足尖点地旋身攻了回来,一掌打在暗卫胸口,掀飞了他的面甲。
漆黑铁甲下的面容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傅秋锋品鉴的同时宽容了些,笑道:霜刃台是吗?虽然经验尚浅,但对付一般刺客也勉强够用,不过堂堂大奕的帝王,不值得更成熟的忠臣良将吗?
容璲脸色发青,杀气四溢,傅秋锋撂下话越过院墙就跑,暗卫咳了两声,刚要去追,容璲甩袖斥道:废物!不用白费力气了,那人敢在朕面前挑衅,你不但没洗刷干净这个耻辱,还让他游刃有余扬长而去,倒是坐实了朕身边无人!
暗卫面露惭愧,跪下请罪:属下无能,请主上责罚。
容璲仰头长长舒了口气,走到暗卫身前,按住他的肩膀一点点用力,血色很快浸染开来。
这是何时的伤?容璲轻声温和地问。
三天前,缉拿要犯时的刀伤。暗卫低头咬牙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