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璲也看了眼唐邈:朕的命令,有何不敢?
唐邈左右看了看,端起饭碗:那臣先走?
吃完这顿简单的午膳之后,傅秋锋和容璲直奔殓房,傅秋锋才掀开盖着尸体的白布,腐臭的气味不可避免地扑面而来,他之前只在验尸前看了一眼,就赶去大理寺找容璲,现在这具尸体比之前更加骇人。
容璲皱起眉,脸色不太好,但还是伸手扯下了白布,露出那具苍灰发胀的躯壳。
陛下。傅秋锋有些担心他,殓房内光线不好,窗口也挂着遮挡阳光的窗帘,本就不算宽敞的房间越发逼仄,只有剩下条缝隙的门射进来一缕冷白。
朕没事,朕见得多了。容璲语气坚定,凉丝丝地讥讽道,在朕面前大放厥词气焰嚣张,最后还不是落得死无全尸,呵。
木板上的尸体胸口缝着线,面上骨骼碎裂,牙齿缺了不少,整张脸都撞变了形。
傅秋锋带上手套,仔细检查了一遍尸体,稍感狐疑:尸体左臂上这处伤痕,像是烫伤,看形状也许是烙铁一类的东西,但如果此人养尊处优,又暗中作为叛军首领,何人敢对他用刑呢?
容璲也注意到这点:若是用刑,不可能只有这一处刑伤,也许是意外?
陛下,陵阳王就在霜刃台,何不先找他辨认一番?傅秋锋提议道,若尸体是颐王本人,也许跟颐王接触频繁的陵阳王能认出来。
去让他过来。容璲点点头,让傅秋锋去找人。
傅秋锋犹豫一下,道:您也和臣一起去透透气吧。
这里影响不了朕。容璲提高了些声音,眼神森然,傅公子,不要看轻了朕。
傅秋锋垂下眼帘,片刻后抬头执拗地说:臣从未轻视陛下,但臣既然作为您的暗卫,您的不快臣也不自量力想要一并清除。
容璲呼吸微微一停,随即闪开了他的注视,快步出门道:朕要拨款重新修个宽敞的停尸房。
陛下圣明。傅秋锋跟出去笑道。
容翊伤上加伤,胳膊吊着纱布挂在脖子上,百无聊赖地坐在霜刃台后院的演武场看暗卫练武。
傅秋锋来找他时,他正兴致勃勃的想要单手挑战暗卫。
殿下,您还是注意安全吧。傅秋锋赶上前劝他,陛下希望您前去辨认一具尸体。
什么尸体?容翊问道,太妃如何了?
陛下已经将太妃接进宫中,派御医详加诊治,请殿下放心。傅秋锋安抚道,这边请。
容翊跟着傅秋锋到了敛房,抬袖扇了扇气味,径自走到公子瑜的尸体边,眯着眼睛打量一遍:这人谁啊?你们要找的公子瑜吗?脸摔成这个模样,我哪认得出是谁,世上根本不存在化成灰都认得这种事。
傅秋锋嘴角一抽,把尸体翻了个身:这处胎记,你见过谁有吗?
我必不可能见过啊!容翊理所当然地说,我干嘛要看男人赤身裸体的,我又不是陛下。
陛下也没有这种爱好!傅秋锋气愤地替容璲澄清,又指出几处伤痕,还有手臂上的烫伤:殿下,您认真点,确定真的没见过?
我没必要骗等等。容翊的强调戛然而止,他盯着那片方形的疤痕,我好像,见过。
他是颐王吗?傅秋锋沉声追问。
容翊退后两步,硬朗刚毅的轮廓一刹那被怅然若失消磨的迷茫起来,墨绿的眼睛像夜风里的湖水翻腾不息。
陛下说的对,或许皇家真不存在什么兄弟情谊吧。容翊苦笑一声,伸手把白布盖了回去,我记得容琰最初来我府上,我不太想搭理他,他就带了据说仅有一坛的好酒来,在院里的火炉上温着,说想看我舞剑,给他的新作品找找灵感。
我喝了酒,拿人手短,就给他舞剑,那天不知怎的,醉的特别快,失手劈翻了火炉,他去护着那坛酒,被一块木炭烫伤了胳膊,酒也溅在伤口上,疼的眼圈都红了,却还笑着说无妨,幸好酒没事。
容翊摇了摇头:我以为他是个傻子,看来只有我才是所以现在的颐王是谁?
第80章 下次一定01
傅秋锋只见过容琰一面,但从那次短暂的见面来判断,他是一个谦逊、严谨、温雅的亲王,和容翊记忆中的容琰并无差别,即便是傅秋锋也难以把容琰和近乎疯狂的公子瑜确确实实划上等号。
如果你确定这是颐王容琰本人,那府中的颐王就是为容琰掩盖行踪的替身。傅秋锋慢慢皱紧了眉,这位替身必须十分熟悉容琰的习惯和经历,精通易容之术,善于模仿,才能在容琰外出时在府内表现的滴水不漏。
易容通常是江湖手段,很少有江湖顶尖的高手愿意为朝廷卖命,更何况要常年待在王府,遵循皇家那套繁文缛节。容翊道,容瑜死于三年前,只有三年时间,真能笼络到这样的人才吗?
或许是一直跟随在容琰或是容瑜身边的亲信呢?傅秋锋猜测,容琰行事低调不被注意,但也不能否认这种可能。
容翊安静下来,半晌都没再开口。
傅秋锋看了眼白布勾勒的人形,说道:找到在宫中伺候过年幼时的容琰的宫女内侍,让他们再确认一遍,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我现在反倒比较相信了。容翊笑了两声,他对书法的狂热喜好若不是伪装,那失去右臂,对他来说还是死了更好。
傅秋锋不置可否,他出门去找倚在门边的容璲,低声请示:陛下,臣以为伤疤能比照伪造,但胎记不能,臣还是认为该寻人慎重确认公子瑜的身份。
朕也如此想,但容琰居于宫中时就孤僻寡言,不与人来往,现在除了颐王府,宫里大概没有伺候过他的贴身婢女了。容璲摇头遗憾道,若是大肆寻找,又恐走漏风声。
陛下。傅秋锋稍稍回头,看了眼站在尸体边惆怅的容翊,拉着容璲走远几步,倾身扶着他的肩膀,语气缓慢,循循善诱一般地暗示,您考虑过一个近在咫尺的人选吗?
谁?容璲不解,微微偏过眼神,只见傅秋锋嘴角轻挑,这笑容与他常见的不同,眼底只有利益的权衡,就显得笑容透着无情的凉意。
太后。傅秋锋颔首道,她是颐王的生母,怎会认不出自己的儿子呢?
容璲一愣,沉默良久,神情阴晴不定,像是在无形的界限上摇摆踌躇,傅秋锋也静静的看着他,直到他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松开紧握的拳。
你这么一说,朕倒想起来另一个人,为宫中嫔妃接生的嬷嬷。容璲说道。
傅秋锋眼前一亮:她在何处?
她已经出宫养老,离京城不算远,朕让冯吉派人接她回来。容璲抬步离开,站在庭院里,又抬头仰望,轻声说,朕想起地窖中母亲,朕的恨从未消减,朕想杀了太后,却又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儿子面目全非,朕是不是变得软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