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月湖,臣这具身体,国师府的傅秋风,就是被推进了这里。傅秋锋幽幽道,他把在李大夫那里听来的话转告容璲,我确信他见过我,不是大奕,而是在大岳,魏皓这个名字,还有填湖、飞光,他很可能知道所有一切的真相,我的来处,我的归宿用别人身体借尸还魂究竟能就此渡过一生,或者我该何去何从我还能再见到魏皓吗?
容璲沉默了片刻,拨弄着手中细小的花瓣,拍拍他的后背示意他坐下,陪傅秋锋一起眺望火红的夕阳渐落,晚霞点燃半片天空。
如果你能见到他,你想怎样?容璲终于开口问傅秋锋,偏头静静看着他,傅秋锋越出神,他越是心疼。
他曾经庆幸傅秋锋摆脱了过去,也许再也不用管前世那些挫折不公,只要给他一个足够有意义的、自由的新生就好,但现在傅秋锋的前世今生连了起来,让他对傅秋锋远在世界之外的前世悲哀之余,更添愤怒。
哈,说了怕陛下吃醋。傅秋锋低头自嘲,捡起一块石子顺着水面飞了出去,石子弹跳几下落进水里,徒留水面荡开的涟漪,几条红鲤鱼受惊逃开,傅秋锋想起自己还带着那块枣糕,就从怀里摸出油纸,打开之后掐了一小块扔进湖中,刚才还游的飞快的锦鲤瞬间都聚集过来。
容璲原本还好,听傅秋锋一说反倒泛起点酸味,从傅秋锋手里抢过一块枣糕也掰开扔下去,哼道:朕吃什么醋,朕比那种人好多了,他有眼无珠,难道朕的傅公子也毫无眼光吗?傅秋锋动了动嘴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臣明察秋毫,眼睛好得很。
他长叹一声,对着靠在他身边的容璲,一直压在心头的话才有了出口:倒是也不想杀了他,毕竟一国之君,牵一发而动全身,朝野动乱于天下百姓无益,当以大局为重,况且我不后悔作为暗卫的三十年,否则也没有机会为陛下所用。
容璲一条眉梢,稍感满意,又有些奚落他的欲望:嗯哼?只有这些吗?朕真不知道你原来是宰相心胸,天天想着大局。
傅秋锋摸摸鼻子,半开玩笑:但真见到他,我肯定想教训这小子一顿,最起码打断一根肋骨吧,让他知道何为明主。
如果朕遇到,朕一定让墨斗给他下最猛的毒。容璲把最后一点枣糕也洒了,等那些锦鲤自己散开,然后低声道,唉,真有如果的话,那朕还希望你从一开始就平安顺遂的长大,不要知道自己父母背后的真相,当个仗剑
傅秋锋眼帘一抖,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复杂而又认真地说:陛下,这可是澈月湖边,谁知有什么邪门的规则力量,还是不要乱许愿了。
容璲感觉心底被钝器狠狠挤了一下,不疼,但涌起酸涩的憋闷,他在开始昏暗的氛围里望着傅秋锋,目光比晚霞还温柔,傅秋锋一愣,连忙松手,他轻声说道:这可是最好的愿望了,你不想让它实现吗?
那就见不到陛下了。傅秋锋转回头,臣或许会认识不同的人,那您呢?会很孤单吗?
容璲的浅笑慢慢收敛,靠在了傅秋锋肩上,然后任性地伸手压着他一起躺下:朕就不能认识不同的人吗?
可臣刚来的时候,也没见您多开心。傅秋锋转头对他笑道,所以臣还是待在您身边最好。
哼,算你识时务。容璲心满意足地笑起来,然后抬了抬手,想起来一件正事,从衣襟里拿出一封密信,这是暗卫送来的报告,关于宫中澈月湖改名事件的始末。
傅秋锋接了拆开,展开信纸和容璲一起看,澈月湖改名看起来实在没什么可调查的,二十四年前,太常寺博士赵清竹夜观星象,极力劝说太常卿为原本的池塘改名,太常卿与他关系不错,就上奏先帝,先帝和太常卿的关系也不错,无所谓一个水塘的名字,索性就批了,赵清竹亲手雕刻了一块石碑,安在池塘边。
但二十年前,宫中举办宴席,赵清竹醉酒后不知怎的闯进后宫,来到了澈月湖边,失足跌入湖中身亡,被捞起来时摔得面目模糊难以辨认,尸首送出宫去草草下葬,此事再无下文,
二十四年前。傅秋锋猛地坐起来,改名比大岳晚一年,难道这个博士也曾到过大岳,或者有某种渠道得知了澈月湖,故意改成相同的名字?
容璲沉思半晌,灵光一闪:你说裘必应也提到了湖是吧,江湖上有求必应裘必应的名号最早是在十四年前出现。
傅秋锋眼珠一转,立刻接道:自称有天书预言的人对容瑜说您将来会是皇帝,也是在那一年吧。
容璲无端感到一丝凉意,他望着平静无波的湖边,乍然起身拉上傅秋锋:先离开这吧若赵清竹没死,他二十年前用了某种办法金蝉脱壳,既到过大岳,又警示容瑜,不想让朕做皇帝,在江湖上化名裘必应,却写了所谓的天书,和王公贵族频繁接触,最后被容琰囚禁府中。
这当中最关键的是傅秋锋的嗓音在晚风里稍显干涩,他掌握了来往两界的方法。
这个大概的推论让两人不约而同的陷入沉思,任凭车马再快,轻功再高,也到不了天涯海角,触不及穹幕银汉,遥望缀满繁星的宇之表,宙之端,饶是身在权力巅峰,站在整个山河的最高处把大地踩在脚下,于未知的广袤寰宇仍旧渺小不堪,如同被牢牢禁锢在一角一隅的草芥碎石。
朕要再加派人手,必须盯紧裘必应,一刻也不能放过。容璲暗中攥紧了手指,朕去一趟霜刃台,你先回兰心阁吧,把晚上的药喝了。
嗯,事情急不得,陛下记得早些休息。傅秋锋提醒一句,上了轿子,先回兰心阁。
他回宫的消息已经扩散出去,前朝听说了傅公子从醴国国师手上勇夺解药如入无人之境,陛下的脸终于有救,更是一片欢喜,傅秋锋今晚也听说了这个版本,无比确信是出自唐邈之口。
小圆子看他的眼神充满敬佩崇拜,晚饭史无前例的丰盛,傅秋锋也没解释什么,正吃着饭,门外就一阵由远及近的嘈杂,脚步声众多,听起来颇有阵仗。
傅秋锋心说他也是时候该再找个内侍看门望风报信了,小圆子闻声正想出去看,就听一声太监的通传:太后娘娘驾到!
公子,太后娘娘来了,她一向不待见您,怎么办啊?小圆子慌张道,这可是太后娘娘,咱们可不能得罪,让李大祥现在去请陛下来吗?
傅秋锋有点头疼,心说不然直接跳窗逃了吧,但他刚起身,太后身边的太监又在门口喊道:还不快快来迎,太后娘娘知道公子在里面,若是见不到,那就是下面的人伺候的不好,太后娘娘可要拿你们是问!
罢了,陛下在霜刃台,不用找了,我且看看她要如何。傅秋锋挥手让小圆子去开门,他许久没折腾后宫这些麻烦事,都忘了还有太后这茬。
太后脸上挂着端庄的笑,傅秋锋出门去迎接,规矩地跪下请安,看见太后头发白了大半,和上次见到时的贵气雍容相比,现在不施粉黛不做装扮,简直像个老态龙钟的平凡妇人。
起来吧,哀家都听说了,你去了趟醴国,为皇帝找回了毒伤解药,哀家要感谢你。太后下了轿辇,亲自躬身虚扶傅秋锋,哀家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分内之事罢了,不值一提。傅秋锋沉声道,回头吩咐小圆子,退下吧。
太后也屏退左右,在正厅里静坐了一会儿,看着桌上的菜,晃神道:颐王上次来宫中陪哀家吃饭,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太后娘娘,陛下已派人清剿各地叛逆,相信颐王吉人天相,更幸得太后娘娘祈福,必不会有事。傅秋锋立在一旁,拱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