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深深的叹了口气。那厢,刘大爷已经同车把式商量好返程的时间和聚集地点,然后才拉着刘青往城门口走。
是的,车把式只把他们送到城门外,大概是为了省下那笔出进城费罢。
刘青跟着刘大爷去前头排队进城,听着刘大爷絮絮叨叨的叮嘱:“城里人多手杂,拍花子的也多,最爱找你这种年纪的女孩下手,你可要跟紧我,千万别走散了。”
“爷,什么是拍花子?”
“就是把你拐了去卖。”
原来这个时候就有拐卖了,刘青想着,很应景的往刘大爷旁边挪了挪,用空着的那只手扯着刘大爷的衣摆,道:“爷,我一定紧紧跟着你。”
刘大爷放心的点头:“就这样拉着我的衣裳,不要放手。”
“我知道了。”刘青点头,她想着自己心理年龄都二十多了,上辈子拐卖的的那些套路她看得太多,应该不至于上当,便不想刘大爷过多纠缠这个问题,扯开话题道,“我们进了城就去找大哥吗?”
“先去找你大哥,把东西给他,若后边还有功夫,爷带你去街上逛逛。”
刘青笑道:“那咱们赶紧去,现在刚好是午时,若赶得上哥哥吃午饭就好了。”
祖孙两说话间,已经轮到他们交钱进城了。
刘青这时才知道,其实进城也不仅仅只是交进城费这么简单,还要经受守城士兵。虽然这个时代没有身份证户口本这种东西,但人家有户籍,真要追究起来,祖宗十八代照样能扒个干净。
守城士兵很尽责,盘查了他们的户籍,又要问进城的缘由,听到刘大爷说去青山书院看孙子,士兵的态度倒温和了许多,没再接着盘问,只收了他们的进城费,便摆摆手道:“可以进去了。”
刘青注意到,士兵说这句话时,已经算得上轻言细语了。刘青不由再一次感叹,难怪刘家人宁愿吃糠咽菜,也要供刘延宁读书考科举,这的确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了。
刘延宁如今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穷书生呢,士兵听到青山书院,态度便发生如此巨变,以后刘延宁真考取了功名,他们刘家还不知道还能得到哪些特殊待遇。
刘大爷先前去过书院,这会儿便不用费功夫打听,进了城便拉着刘青直往人少的那条路走去。
刘青倒能理解,从古至今,但凡书院,总是喜欢选择僻静的地方,古代更狠,好多有名的书院都设在深山里,大概是觉得这样比较附和“寒窗苦读”这四个字罢。
其实青山书院有点名不副实,说是“青山”,刘青走了以后才发现就是个山坡,连山丘都算不上,她如今被锻炼得身体倍儿棒,气都没怎么喘的就爬到书院门口了。
青山书院倒是有一点很洋气的,这个时候就有门卫了——当然人家的正确称呼是门人,门人尽职尽责的把刘青和刘大爷拦在了门外。
刘大爷先前来过一次,知道这儿的规矩,倒也不慌,客气的笑道:“小老儿携孙女来看望在书院的孙子,还望通融。”
门人便问:“不知是哪位学子?”
刘大爷报出刘延宁的名字。
门人一听,立刻笑道:“原来是刘学子的家人,刘学子前儿已经打过招呼,老人家稍等,我这就去帮你请刘学子过来。”
刘延宁是前日收到信的。刘大爷不想叫孙子过多挂念,信上便直接说了过四日进城,刘延宁推算一二,便知道是今日了,因此早早同书院的门人打了招呼,就怕门人不认得
再者他想自家爷因为要省些钱,进城肯定是当日来当日回,决不可能在城里住一宿,那便要起早贪黑的。
刘延宁估摸着,自家爷爷大概中午就能到了,因此下了学,刘延宁并未起身离开学室。
正是该用午饭的时辰,书院的学子们纷纷往用饭的地方走去,刘延宁却坐在位置上没有动,拿了本书看得认真,有同窗经过见此情景,便打趣一番,大约是笑他太过废寝忘食。
刘延宁听了也只是一笑而过,并未把对方的玩笑放在心上,反倒顺势道:“陈兄说笑了,小弟倒有一事拜托陈兄,倘途中见到有人找我,还请转告一声我就学室。”
这位叫陈兄的学子也是爽快人,一口应下了,并未再追问什么,已经跨步出了学室。
刘延宁坐回位置上,继续看书,面上一派平静,心里委实有些放心不下。
爷爷虽然来过县里,但也是在两三年前,也不知道他这回还记不记得路。
除了担心刘大爷在路上的情况外,刘延宁还有些不好明言的忐忑。家人很少进城来,逢年过节要进行采买,都大多在镇上,用不着进城。爷爷和二叔上一回进城,还是因为他考科举的事。
而这一回他这边没发生什么,童试还在明年开春,爷爷不太可能因为他的事而进城,难道是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刘延宁觉得能让他爷爷匆匆忙忙来找自己,说不得就是他娘和妹妹遇到了什么麻烦,连爷奶都不好拿主意,这才眼巴巴的进城里来找他了。
这大概就是关心则乱。
刘延宁据上一次回家,也离开数月了,这段时间来往信件并不频繁,而且时人都有一个习惯,给家里人报信,向来是报喜不报忧,他写信回去都只挑好的说,家里人写信过来未尝不是如此,因此来信上说家里近来如何如何红火,没有亲眼瞧见,刘延宁是不会全信的,反倒一有点反常,就忍不住担心家里是不是不大好。
就在刘延宁胡思乱想的这功夫,门人已经匆匆赶到学室了,声音略带一丝恭敬的对刘延宁笑道:“刘学子,您爷爷正在外边等您。”
终于等到了。刘延宁腾地一下站起身,动作之大险些把手中的书给蹭掉了。好在刘延宁是真心爱书,连忙将书合好工整的放起来,这才随门人出去了,一边走一边问对方:“就只来一人吗?”
“老人家身旁,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小的听见女孩喊着老人家‘爷爷’。”门人笑道,“那女孩应该就是刘学子的妹妹罢?小人瞧其眉目间,倒与刘学子有六七分像呢,小小年纪已是钟灵毓秀,长大了想来也像刘学子一般,是个出色的人物。”
门人大约是在书院待久了,耳朵里听多了学子和先生们的对话,自然而然的,他自己说话也带了些文雅。
“李伯缪赞了,舍妹年幼,尚且一团孩子气。”
门人却笑道:“是刘学子太谦虚了。”
许是刘延宁在外头总是这样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让人都摸不清他到底什么心思,门人瞧着就更觉得他谦虚了。
殊不知刘延宁这话没有半点自谦之意,在他心里,妹妹就是少不经事的孩子,单纯,懵懂,才叫他如此放心不下。
他心里也明白,自己的亲妹妹,无论是什么性子他都喜欢,都觉得可爱,但是外人眼里,妹妹太过沉闷内向,大约是不大讨喜的。因此门人这番话,不过是纯粹在恭维罢了。
当然有一点,刘延宁十分确定,是门人是故意恭维他妹妹,而不是认错了人——家里头十几岁的妹妹,就只有他亲妹和堂妹,从门人说那女孩眉眼长得像他这一条,刘延宁就能确定,今日跟着过来的是他亲妹妹,而不是堂妹。
堂妹刘雅琴长得特别像二婶,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刘延宁知道自己遗传了他娘的眉清目秀,跟堂妹没有半点相像之处。反倒是他妹妹,以往眉眼还没长开,瞧不出来,但他也仔细观察过妹妹的轮廓,发现他们兄妹其实都长得更像娘,既然妹妹和爷爷的来信里,都说家里条件好了,吃得起肉了,经过这几个月的调理,妹妹长大了,眉眼像他一样逐渐定型也不是不可能。
一番分析下来,刘延宁对自己妹妹跟着爷爷进城的事已经确定无疑了,脚下原就快的步子,不由又加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