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就看见了林泽玉的脸,她张开五指在我面前晃晃,“这是几?”
当然是五。
我没理她,偏过头去看,庄年华双手插兜儿,医生不知道在跟他讲什么,再来的时候他的手上还拿着一管药膏。
“你过敏了,过敏原是海鲜。”
what?今天吃的东西里面有海鲜?
林泽玉也不解,“今天又不是海鲜料理,没道理啊。”
“我刚才打电话问过陈姨了,她说今天有加海鲜酱。”
庄年华淡淡看着我,“你跟陈姨之间是不是有过什么过节?”
失忆了的庄年华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陈姨一定是个很恐怖的人,我有些迟疑,我们之间是有过节,可是她不应该知道我海鲜过敏啊,从前庄严在的时候,庄严自己也忌口海鲜,所以家里是不会上来的。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仔细琢磨这事儿的功夫,庄年华倒是把我的表情研究了个彻底,自己又得出了些结论。
“医生说了,口服药和外敷药要一起用,这个给你。”
他把药膏丢我怀里,又霸道的宣布了我这几天的归属问题。
“最近你就住家里,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回去。”
“我不要。”
我脱口而出,“万一你家老修女再给我整出一桌子海鲜盛宴,我还有命能活吗?”
“老修女?”
林泽玉反问一句,未经我同意就在我的脸颊上划拉了一下,尖尖的指甲弄得我有点痛,她却笑的云淡风轻。
“这昵称贴切,我看着她也不太喜欢,管家得有管家的样子,家佣得有家佣的样子,鸠占鹊巢反客为主什么的是我最见不得的。”
她挑着自己的指甲。
“年华,不如换个老妈子呗,做饭的不差这一个,打发点儿退休金让人家养老去怎么样?”
拜托那可是庄家的老功臣啊,那是庄年华的奶妈干娘啊,那是老庄这大半生的保镖啊,据说那还是过世的庄夫人的闺蜜,我笑一声,你让庄年华辞了人家家里的元老,怎么可能?
不过事情就是这么出乎意料,庄年华看我讽刺笑了,自己也笑了一下,“好。”
干脆利落的答应了林泽玉的要求。
我震惊的看着他,“你同意辞了陈姨?”
庄年华满不在乎的抬手,撩起林泽玉耳边的垂发,动作轻佻,眼神却含着若有似无的邪气看了我一眼。
“你很惊讶?未婚妻和老妈子之间很难选?”
老妈子?这画风转变太快,我倒是一时不察帮着陈姨说了句话,“怎么说人家都是在你嗷嗷待哺的时候给你奶的人吧?”
怎么说陈玉燕当时一黄花大闺女据说为了给你奶-水还去医院打了激素才产的奶吧,你说你只闻新人笑那闻旧人哭的行为是不是有点太可耻了?
这话我没说出来,不过我的眼神就是这么控诉的。
没想到我提到这一茬反而好想踩到了庄年华的雷点,庄年华唇边笑意增大几分,但是眼睛里的神色却凌厉的可以。
“你这么舍不得,不如我让她专门伺候你?”
“……”
他这话堵的我哑口无言,我却不死心,还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的意思是说,陈姨在你心里根本没那么重要,陈姨在家里的地位也没有那么重要,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意,你就能随时让她去养老去是不?”
“是。”
庄年华答的干脆利落。
其实我的这个问题让他不得不把回忆拉长到了很小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老爷子的好脑子了,庄年华竟然能清晰的保留着两岁时候的记忆。
庄家的少爷其实什么奶喝不到?但是因为陈姨自己去医院打了激素催了奶,加之人奶喂养确实很好,所以老爷子就把他放心的交给了陈姨。
可是陈姨呢?大概是在医院受了苦吧,就算孩子八个月断奶以后,她的身体也没有停止增胖,就算努力到了庄年华两岁时候,也一直都是一百八十斤的胖度。
原本还算姣好的脸蛋儿和身材一下子就像是充了气,怎么也减不下去。
那会儿老爷子还满世界的忙生意,一年难得回几次家,也算是把庄年华全权交给陈姨教养了。
二岁多的孩子,她以为不记事情,所以也就放心的拿捏了,偏偏小少爷是个聪颖又记仇的宝宝,在稍微大点儿的时候就开始端起少爷架子自己替自己做主了,那之后陈姨也就退守到一个家佣的位置,不过干涉的还稍微多一点儿罢了,穿衣吃饭诸如此类,像是扮演着他的母亲一角。
庄年华长到六岁的时候大概就明白了陈姨当时那种心情,可是他也不同情她,因为这是她为了讨好父亲咎由自取,不是因为想要去做一种付出。
我不知道庄年华从前经历过什么,我只是从他微冷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狼狈的倒映,我又从狼狈的自己看到当初被陈姨扒光的耻辱曾经,那天的天气那么冷,冷到我现在都厌恶冬天,可是那天庄年华有说一句什么吗?
他甚至夸了陈姨。
如果我想的再深一点儿,我还能想到,陈姨把我卖「夜色」去,我小心翼翼告了一状,那时候的我以为自己在他心里多少有了些地位,可他做什么了吗?什么都没有。
林泽玉的视线在我和庄年华之间来回看,却觉得这怎么都是一种无法插-入无法打破的气氛,干脆就轻咳了一声。
我收起了快要掉下来的眼泪,原来根本不是陈姨有多重要,而是陈姨针对的人有多重要,我想我是自作多情了,庄年华救我,大概也是因为当初就是那种情境之下,命运使然就发生了。
后来我给他献血献的自己都快挂了,也算是还他了,从此各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