涕泪横流的托比亚斯或许嘴巴够硬,可他指骨的软硬明显与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我说!我承认!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我听说伯爵有投资矿场的想法便找人去勘探了有狼人居住的莱姆森林!为了尽快把莱姆森林变成莱姆矿场我带人去杀死了狼人们!烧毁了狼人的村子!!我、我还试图杀害伯爵!想要烧掉宅邸将杀害伯爵的事情嫁祸给狼人!我——”
嘘声一片,莱姆镇的镇民有的惊愕万分,有的面露恐慌,有的不敢相信,还有的直接从自己的菜篮子里拿出西红柿就照着托比亚斯的脸扔了过去。
大伙儿过去见到狼人固然会怕,但还不至于想要逃命。毕竟狼人与人类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托比亚斯做了什么?他把狼人变成了人类的仇敌!若是狼人打算无差别地报复人类怎么办?托比亚斯自己可以躲在豪宅里闭门不出,和平民们能够不工作不生活吗?
一人带头,后面就有无数曾经被托比亚斯压迫、剥削的镇民纷纷想起托比亚斯做的“好”事。西红柿已经不够表达民众们的愤怒了。有人捡来了石头,有人捡来了砖块,有人去铲了牛粪过来,还有人直接从排污渠打了一桶脏水就往托比亚斯身上泼。可怜给托比亚斯行刑的宪兵也遭了殃,身上脏污了一大半。
原本风光无限的镇长一下子就成了过街老鼠。托比亚斯讨饶地去看尤利塞斯,见尤利塞斯半点儿怜悯也无,又流着忏悔地泪水试图以乞求地目光打动换上了礼裙、此刻就站在尤利塞斯另一侧的叶棠。
“了结托比亚斯这条丑陋肮脏的性命是很简单的。只是这么一来,就没有人托比亚斯对狼人们所做的事情也就不为人知了吧?”
“我希望能让所有人知道,是托比亚斯先打破了人类与狼人之间的和平条约。并且伯爵,我希望您能向女王陛下转达:‘我们人类应当先向狼人表达我们的歉意。并且作为诚意,人类会给予身为人类贵族的托比亚斯·戈登沃斯最惨烈的死,以此警示其他的人类。’——伯爵您也不希望狼人作为点燃兽人反击烽火的先锋,拉拢其他的兽人一起反抗人类吧?我相信陛下也是一样的。”
轻声说话的叶棠温温柔柔,连眉眼间都透出一种圣母般的慈悲。
偏偏她吐出的言词尖锐如刀,每一句都能捅到人心脏里。
“否则,一旦兽人与人类全面开站,您与陛下不就成了留名人类史的大罪人了吗?”
多亏了叶棠这样威胁……哦,不,是说服了雌雄莫辩的少年伯爵,托比亚斯才经受了这远比死更可怕的刑罚。
如果说托比亚斯还能想到谁可以救他,那么此时此刻,他能想到的唯有叶棠了。他祈祷这个为狼人出头的奇怪女人看在他与她同事人类的份上大发慈悲,他相信能够说服伯爵的她还能再一次劝阻伯爵——
叶棠读懂了托比亚斯眼中的乞求,不过她仅仅是露出个温和的笑来。
她可没把托比亚斯当成-人类。
身为人类却没有人类应有的底线。为了自己的利益夺走他人的生命,毁灭他人的家园,坏事做尽还以为自己只要卖惨就能得到同情。这样的东西,哪里能算作人?
“伯爵,该请证人们上来了吧?”
叶棠的话彻底粉碎了托比亚斯还存有的幻想。差点儿被烧死在宅邸中的女仆们伤害累累,你搀着我、我扶着你才勉强登上了高台。
“我们向上帝、向圣子圣父圣母、向女王陛下发誓,我们所说绝无虚假——”
“托比亚斯·戈登沃斯雇佣我们的父亲、兄弟屠杀狼人。他还打算把我们烧死在他的宅子里,好让女王陛下也当他是无辜的受害者,一个损失了忠诚家仆后想为家仆报仇的好贵族!”
想到自己的父亲与兄长将会被铐上手铐脚镣并被送去莱姆矿场做无偿的矿工直至死亡,女仆们泪如雨下。但她们也清楚,如果她们不前来坦白,她们不光会违背与叶棠的约定,等待着她们的还有父亲与兄弟的血溅三尺以及牢狱之灾——这是比人偶还精致的少年伯爵的命令。
现在坦白,她们至少还能是受害者,而非托比亚斯的帮凶。
“我也作证。我的丈夫托比亚斯·戈登沃斯是个魔鬼。十年前他以不正当手段害死同为镇长候补的劳伦·沃克,八年前他逼死沃克一家。五年前他吞并周围的数个农村,又逼死了许多人。我阻止不了他……”
“最近莱姆镇的物价被他强行提高,他的店铺大赚特赚,镇上吃不起饭的人却比比皆是!莱姆矿场是人间炼狱,吃不饱没有力气的矿工们如果挖不出足量的煤,就会被殴打,在殴打下被迫签下无条件延长劳动期限且没有薪水的合约——”
一身黑的罗伦娜尚未丧夫,可谁都看得出她已经当丈夫死了。
“是的,我是老爷……托比亚斯·戈登沃斯的管家。我的-名字是汉斯。我已经为老爷服务了十四年。我经常替老爷找人配制狼人专用的麻痹药,六年前我还替老爷在五只狼人的身上试验过这种麻痹药。这五只狼人被老爷变卖的时候也是我去帮老爷找的买家。老爷所有的恶行,我几乎都有帮忙……我也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管家汉斯没有回头去看罗伦娜,他只是低下头,诚恳道:“无论什么样的惩罚我都愿意接受……请绞死我吧。”
“等等……”
汉斯的请死对格雷伊来说毫无意义,但有一句话格雷伊不能当作没听到。
“六年前的五只狼人,那是怎么回事!?”
第26章 小红帽的亲妈26
格雷伊冲上了行刑台,他的突然出现吓得镇民们一阵尖叫后退,也让宪兵们纷纷拔枪,用枪口指向了他的脑袋。
格雷伊浑然不觉。他冲到汉斯的面前揪起汉斯的衣领,怒目大睁问:“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五只狼人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格雷伊。”
朗也越过人群跳上了行刑台,他拉开格雷伊,让格雷伊放开了汉斯。汉斯一下子跪倒在格雷伊的脚下,他颤颤着,仰头问:“难道你就是那孩子的哥哥吗?……那孩子被卖走的时候、还在一直哭喊着,叫‘哥哥’、‘哥哥’……你和她的眼睛很像,真的很像……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害你们一家分离……”
汉斯说着用双手捂住了脸,泪水从他的指缝里不断掉落。
为了他的小姐能够拥有一个相对平顺的婚后生活,他服-侍着自己并不想服-侍的恶魔,成了魔鬼的爪牙。他不是没有受到良心的苛责,但私情抹掉了他的良知。
事到如今,汉斯只想一死了之。他想唯有死亡才能消解他的罪恶。
“行了,证人。与其说这些没用的话,不如想想如何恕罪吧。”
少年伯爵伸出了一根手指:“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在监狱里度过虚无的余生。你每天只需要做两件事,一件是无偿的重劳动,另一件就是闭上眼睡觉。”
少年伯爵再伸出第二根手指:“二,去找回被你贩卖的狼人,让狼人与他们的家人团聚。你若是找不回全部的狼人或是打算逃跑,我会命人砍下你的脑袋挂在托比亚斯身旁。但即便你找回了所有的狼人,你也需要继续在莱姆矿场服役二十年,在此期间矿场不会给你一个便士,你所有的薪水都会被拿来补偿被你卖掉的狼人。矿场只会提供让你不至于饿死的两餐。”
“两个选择,你选哪一个?”
尤利塞斯是在问汉斯,格雷伊却激动地想打岔问自己的父母与妹妹真的可以被找回来吗?朗一把揪回冲动的格雷伊,于是格雷伊的左耳听到汉斯说:“伯爵,感谢您的慈悲,我愿寻回狼人,让狼人们家族团圆,也愿在莱姆矿场服役二十年……”
而格雷伊的右耳,传来了朗的声音:“其实伯爵前几天就已经命人去追查你的父母、妹妹,还有我的父母的下落了。……他们都还活着,只是这个消息只有伯爵和他的亲信知道,我也是昨天才听说的。”
格雷伊如遭雷击,他猛然回头看向朗。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老朋友的他这会儿才第一次看清朗眼角的红色。
伯爵的恩惠不是无偿的。带着歉意,满含感恩,朗笑向叶棠颔首示意。他无法计算叶棠为了眼前的这一切背后需要为伯爵绞尽多少的脑汁。
长长的大嘴抖动个不停,豆大的泪水滚滚而落。自称从不哭泣,哭是只有懦夫才会干的事情的格雷伊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