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想些什么?他与面前的女孩,关系从未好到那个地步吧?
他又不是那个多情的阿德里安,他根本不会对什么人动心。他是天生的军人,是威尔逊大公的刀与剑。他的世界里没有软弱的情爱。……他也不该去渴求那种会扰乱人理性的东西。
“创口不深,不过很长。可能有点感染。你用来包扎的纱布高温消毒过了吗?”
“消毒过了……”
杰克有点恍惚。
这不到一年的时间,他记忆中那个柔弱的小淑女就消失了。在他面前的是个专业的女医生。
“那就是消毒不彻底。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一点。”
塔拉法港的军营里没有酒精,烈酒倒是有的。囤积在塔拉法港仓库里的烈酒本来是要出口给塔尔太福的,结果战争开始了,这些酒也就被遗弃在了港口仓库里。
“啊……!!”
酒精渗入伤口引发剧烈的刺痛,杰克健硕的身体在葛罗莉娅的手下颤抖。葛罗莉娅消起毒来毫不手软,她就像是听不见杰克痛苦的呻-吟,看不见杰克面容的扭曲,一直到用力将杰克侧腹上的伤口绑紧,这才放过了已经疼到耳鸣头晕、这会儿像滩烂泥一样躺在诊疗床上的杰克。
兴许是理性都被疼得飞走了吧,杰克听见自己的声音问:“你不是一直在写信给我吗?……现在,我本人就在这里。你不说些什么?”
正在收拾残局的葛罗莉娅一顿,跟着缓缓道:“我以为你不希望我打扰你。”
葛罗莉娅写了很多信给杰克,她每到一个城市都在写信。杰克的回信却寥寥无几。
尽管葛罗莉娅也明白因为战争,信件不一定能送到收信人那里。杰克未必没给自己回信,很可能自己只是没收到信件。但葛罗莉娅更相信自己的直觉:杰克只是对她没那个意思罢了。
所以她不再写信。再见到杰克也没有与杰克主动打招呼。
——杰克能活着,她能再看到活着的杰克,这已经是神明的恩赐。高兴之余,她愿意不再索求任何东西。
就这样为自己的初恋写下句点吧。
擦肩而过还能做旧识,掏出心肝来对方却不想要,那不是让两个人都尴尬吗?
“跟我来!”
杰克的声音有些生气,他拽着葛罗莉娅就出了帐篷。
帐篷外全是士兵,这些士兵们全在听壁脚——最开始是一个士兵过来给忙碌到没空闲吃饭的海德林的天使送吃的,接着是一群士兵过来,想再看看画中圣母一般散发着温厚光芒的天使。
见了杰克,士兵们连忙躲了起来,生怕被严守规则的冰山脸杰克看见。
等杰克进了帐篷,士兵们再也按捺不住好奇,于是乎……
“罗德尼二等兵、马文三等兵、麦基一等兵,明天你们给我等好了——”
黑着脸丢下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记下了在场都有哪些士兵的杰克将葛罗莉娅带回了自己的单间。
“您这是……?”
“拿好。”
杰克说不清自己是气急败坏还是破罐子破摔。他一股脑儿地从抽屉、从柜子、从很多地方拿出一叠叠用短绳捆好的信件,把那些信件全塞到了葛罗莉娅的手里。
葛罗莉娅的双手很快就拿不下了,她只能用胳膊抱着那些信件。
可惜就算是这样,葛罗莉娅还是没法拿完所有的信。
一叠信件掉落在地,哗啦啦地就散开了。
所有信件上写的收件人全是:葛罗莉娅·海德林,这样葛罗莉娅蹲下-身去捡起一封信翻到背面。
背面寄信人的-名字也都是同一个:杰克·泰伦。
瞧了一眼披着外套、开着衬衫,望着一边有些喘的杰克。葛罗莉娅打开了信件,信件的字迹她很熟悉,这确实是杰克的字迹。
只是这些信件里的话都很温柔,浑然不似葛罗莉娅收到过的那些信件。葛罗莉娅收到的信件里杰克的话很少,很简单。没有主观的感情,唯有客观而冷淡的陈述。
“……很恶心吧?”
受不了地按着自己的一只手,杰克的眉头能夹死个人。
泰伦男爵家是军人出身,杰克的父亲、祖父、祖父的祖父当然都是军人。泰伦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男人要像男人一样”。
男人不可以向喜欢的女人言爱,因为这是一种软弱。
男人不可以真心地对待女人,因为这是一种软弱。
男人不可以显露出温柔的一面,因为这是一种软弱。
他被训练成了“绝不软弱”的“男子汉”。这些他想着葛罗莉娅写下的信件就成了他不是“男子汉”的佐证。
“你可以直说没关系。”
“……好的,那我直说了。”
葛罗莉娅的回答让杰克垂下了头,深深地闭上了眼。
“我喜欢您。”
带着消毒液味道的温软像花瓣一样落在了杰克的唇角。
杰克猛然睁眼,被葛罗莉娅扑了个满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