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得越多有时候等于死得越快。所以凯不想知道的那么多。
他让艾力克与自己坐在已经升起来的火堆另一边,听着火堆发出哔哔啵啵的轻响,切着巨型蝎子的肉。
离开城堡时没有骑士会想到带锅,幸好常年的战争生活让凯与几个阅历较多的骑士都习惯性地把盐带在身边。
用树枝串起蝎子肉来加盐烤,凯一心不乱的模样让看得见叶棠与文森,却听不见叶棠与文森在说些什么的艾力克朝着他投去了哀怨的视线。
“我的王后,您是在说什么呢?”
火堆的那一边,文森笑眯眯地瞧着叶棠。
“我说你是故意射出两箭,还一箭故意射偏、射到我面前来测试凯和艾力克会不会保护我……我说得对吗?”
文森右手按着胸口,低头笑道:“岂敢?我哪里敢冒着让王后受伤的风险,去测试两个我并不认识的骑士?”
“所以你不是没打算让我受伤吗?”
叶棠双手抱胸:“从那支箭射出的角度来看,你瞄准的是我脚尖前一寸的地方。凯会作出反应只是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箭上既没有杀气也不是冲着我来的。”
猎人的肩头微微一动。他按着自己脑袋上的三角帽,还是微笑着:“殿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对我的称呼从‘王后’回到‘殿下’了呢。”
叶棠站在文森的面前审视着这个男人。
在她听过的无数种《白雪公主》的二次解读版本里,有一种说法是魔镜就是猎人。“魔镜魔镜告诉我”这句话是王后召唤爱人的暗号,听到暗号后,王后的爱人、也就是猎人会从镜子后面的暗道里出来与她幽会。
可惜被王后派去杀死白雪公主的猎人对美貌的白家公主一见钟情,他舍不得杀死我见犹怜的白雪公主,遂放走了公主,欺骗了王后。
就叶棠的观点来看,面前的文森对于玛琳菲尔德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或者说,文森根本就无所谓女子的容貌。
“那么我来说点你一定听得懂的东西好了。”
“文森,你一直都有机会来解救我,带我离开那座冷血的城堡。可你故意把我抛弃在那里,任我自生自灭。”
叶棠的语气并不如何激烈。只是她的眼神中带着居高临下,那种居高临下产生的威压感足以让文森后背发凉。
“我不想说你对我的好都是装出来的。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如果猎人真的是王后的情头,没办法让情头带自己离开的王后应当还能开解自己说自己与猎人无法对抗国王与他的军队。可猎人若是因为受白雪公主的容貌所惑,因此背叛了王后,王后该有多伤心啊。
玛琳菲尔德如果没被催眠,始终等不到文森带她离开的她,又该有多绝望呢?
猎人终于仰起了头。
一张经常藏匿在三角帽之下的英俊面庞带着没有半分愧疚的笑:“殿下,我并不想侍奉一个需要我去拯救的人。”
闻言叶棠一怔,跟着便勾起了唇角。
“我想也是。”
……她明白了。如果是这么一回事,她能够接受这个猎人。并且她要吸纳猎人到自己这一边。
“那么文森,我命令你跟着我回城堡。”
文森面色不变,连唇角的弧度都没有一毫米的变化:“让我跟您回去……您不怕被国王陛下怀疑您红杏出墙吗?”
叶棠倒是笑得更明艳了些:“那就是我的事了。”
说罢叶棠微微眯起金色的眼睛:“再说我为什么一定要看奥斯本一世的脸色行事?我是圣露比法利斯特的公主,我的家乡、我的祖国是圣露比。我想回到我自己的国家,而不是在卡斯特利翁做一个被软禁的人质。”
文森顿了一顿,像是没想到叶棠这么直白。他朝着火堆那边的凯等人看去:“您的这些话要是被奥斯本一世的骑士们听见,您在卡斯特利翁的立场会变得更坏。要是您的这些话再传进您的皇兄们的耳朵里——”
一半面孔被遮在三角帽的阴影下,猎人口吻寒凉地道:“您是想掀起战争吗?”
如果叶棠没想明白是谁要谋杀玛琳菲尔德,玛琳菲尔德的兄长与父王都对玛琳菲尔德是什么态度,她大概会误以为文森口中的“战争”指的是卡斯特利翁与圣露比法利斯特之间爆发战争。
也就是说根据她的回答,文森马上就能明白叶棠究竟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敌人是谁,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事。
“——有何不可?”
让文森没想到的是,曾经天真的小公主说出了公主与王后都不该说出的话。
现在的玛琳菲尔德更像是一个暴君。
“圣露比的初代皇帝与精灵立下盟誓明明是‘要让最聪明的人为王’,而不是‘要让最聪明的男人为王’。结果呢?因为我是女人,所以我的兄弟们直接将我从继承人的-名单里剔除。我的父王因为不想内战而默认了儿子们违背与精灵立下的盟约。他们把我嫁到卡斯特利翁来,想借卡斯特利翁的手来杀了我。”
“这样一个国家哪里有什么荣耀与光辉可言?”
叶棠是平静的,平静之中又透出些狂气来。
她就像是一簇火焰,带着吸引人的光芒,却又让触者无不感到疼痛。
“圣露比法利斯特否定的并不仅仅是我与我的智慧。圣露比法利斯特是女人的智慧,否定了女人本身。这样一个国家,我难道不该去改变吗?”
“今天有我被否定,明天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我’因为同样的理由被否定。我明知圣露比今后还会否定更多的女人,埋葬这些女人的智慧。我为什么要去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成为沉默的帮凶?”
“我小的时候没让我的兄长们、我的父王把我拗成他们所希望的模样,现在我也没打算按照我兄长们所想的那样寂寂无闻地死去,顺从我父王的心愿,客死异乡为国家的和平而牺牲,成为我兄长们权利的踏脚石。”
朝着文森伸出洁白的手掌,叶棠只等一个答案。
“我不喜欢现在圣露比,所以我要改变圣露比。你愿意和我一起来吗?文森。”
叶棠没有断开与迪塞尔的联线,叶棠对文森所说的话,每一个字镜子里的迪塞尔都是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