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根本上来说,南北对立的根源无非是双方不能接纳彼此,各自都认为自己比对方好,自己比对方强,自己应该统治对方。
有这么一句名言:“战争是男人唯一听得懂的语言。”北魏与刘宋正是如此,双方只有你死我活,绝无相互理解。想要北魏与刘宋相互理解,只怕要等其中一边灭亡,另一边将其吸纳才可能了。
但如果,这两者之间出现了一个第三者呢?
这个第三者不管是北魏人还是刘宋人都愿意接纳呢?这个第三者连战乱中看似最没有价值、最无用的女人还有孩童都愿意保护呢?
“无香子,看来你确实有个好女儿。”
毓芳元君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对叶棠的羡慕。被称赞的木兰则面露小小的害羞。
时至今日毓芳元君也不后悔自己不嫁人不要夫君,只是瞧见成器的木兰,她多少感到了点寂寞。
——假设她二十年前也与某人生下一个麟儿或是一个凤髓,这样的寂寞是不是就不会有了呢?
“元君也可以有呀。”
叶棠表情不变,她既没有同情毓芳元君的意思,也没有要安慰毓芳元君的意思。
在她看来,毓芳元君不需要廉价的同情与安慰。毓芳元君没有生孩子也不是什么缺憾。
“世道如此,被杀死被抛弃的女婴不知几何。若是有元君抚养教导,世间兴许能少几个曝尸荒野的孤女,多几个稀世的名臣名将。”
叶棠从不相信人和人之间是用血脉相连的。因为哪怕血脉相连,亲人之间也会互相伤害。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如果说人类真的有什么地方是可以相连的,那必然是精神上的共鸣。
让毓芳元君感到寂寞的其实并不是她没有孩子这件事,而是她无法将自己的才智进行传承的这件事。她会错把无法传承自己精神意念而产生的空虚与失落当作没有孩子而产生的失落,那是因为普罗大众通常只会教导自己的孩子,父母们通常都把孩子当作是继承自己精神意志的继承者,乃至是要替自己完成自身遗憾的道具。
“现在起也不晚。”
方才还带着遗憾的眼眸中燃起了亮光,毓芳元君看着叶棠就笑。
她不知叶棠为何总能切中她心中那需要人点化的那个点,她想或许她这位师侄就是有这种才能吧。
武有树洛干,文有坤道们。物资有明面上与被“花木”反咬一口的北魏可汗拓跋焘支持。一旦女冠子们说服刘宋的高门让“花木”的势力去充当刘宋与北魏之间的缓冲垫,叶棠与木兰这一势力还将获得更稳固的物资与财力支持。
至于这“缓冲垫”实际是如何一个国家,那就不是北魏和刘宋能干涉的了。
第176章 花木兰的阿娘36
花雄擦了一把头上又细又密的汗。
他离家已经两个半月了。前往平城大营的这一路,他又是忍饥挨饿,又是为了不被野兽吃掉而晚上也不敢睡觉休息。
他没有牲口,一路上只能靠自己的双脚走到平城。因为害怕阿爷追来,害怕阿爷找人抓回自己,开始的半个月他都在拼命赶路。哪怕下雨也要在雨中行走,结果不光脚上磨出血泡,小腿肿胀疼痛,人更是受了风寒发了高热,好些天都不能动。
还是一住在破庙中的乞丐看他可怜,分了他一些稻草又允许他睡在破庙一角养了几天身子,花雄这才好了起来。
去往平城的这一路,支撑着花雄的除了升官发财,就是对阿姊还有阿娘的怨恨——倘若当年入营的人是他,家中何愁送他上路的畜生?他如今有多凄惨,那就是阿姊与阿娘害了他多少。
眼看着三月之期就要到了,花雄心中焦急。因着木兰,他虽不会被当成逃兵,可他实在害怕自己三个月不到平城大营会被取消了入营的资格。
于是花雄觉都不睡了,每天早走晚走,就成朝着平城的方向不断前进,总算是赶上了入营。
“你叫花雄?”
负责检查的将官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面前一脸憔悴,眼中满是血丝、嘴唇干裂流血、单薄的身上还散发着些许异味的花雄。
“是!在下花雄!父亲是百夫长花弧!阿……”把“姊”咽下去,花雄道:“阿兄是南平王裨将花木!”
在说出“花木”两个字的瞬间,花雄就感觉到了周围人投来的视线。
那些视线尖锐带刺,犹如刀锋,偏偏花雄相当享受这种受人瞩目的感觉。他难以自持地挺了挺胸膛,试着让自己看起来更威风一些。
拿着花雄军帖的将官眼中透出了看白痴的不屑。但面上他还是公事公办地严肃问:“你可知可汗此次只征家中无兵无将之人?”
花雄一听,连忙摆出了更加恭敬的态度,朗声道:“在下自然是知道的!”
“那你为何还来平城大营?”
“因为在下想像父兄那样效忠可汗!为我大魏的宏图霸业尽上一份薄力!”
这是听起来多么忠勇的几句话呀。
前提条件是花雄的兄长花木没有带着南平王的女人私奔到刘宋去。
平城大营的将官笑了,鄙夷、讽刺在他脸上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恶毒。
“像你父兄那样?你父我不知是谁,便不说了。可你的兄长……花木可是个大逆不道的叛军之徒!你想像他那样效忠可汗?你是打算在可汗、在南平王、在将军们都对你青眼有加之时背叛我们北魏吗!?”
“……啊……?”
花雄懵了。
这将官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可这将官说的字连起来变成一句话他就理解不了了。
他的阿姊不是成了厉害的将军吗?为何这人要说他阿姊是叛徒?
“这、这一定是搞错了……我、我阿……阿兄如何会带着女人私奔?”
他阿姊木兰本来就是一个女人啊!
女人有什么本钱带着另一个女人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