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森话中有话:“我的弟弟虽然固执,但还不至于愚蠢到去破坏一位有夫之妇的婚姻。毕竟他可是学法律的大律师呢,他知道对婚姻不忠的女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在苏维斯,一个女人如果出轨还被抓到,等待着她的很可能会是死刑。尽管因为人口减少,因为不忠而被判决死刑的女人几乎都存在蓄意杀害或者是致丈夫受伤残疾的行为。但有泰伦斯家在背后操作,想吊死一个已婚妇女不要太简单。
听出了安德森话语中的警告之意,爱德华握着酒杯的手指用力收紧。
海伦也理解了安德森的意思。安德森这是在告诉她,他早有准备,能让爱德华彻底死了对索菲娅的那条心。
安德森在成为市长之后从父亲那里学到的不光是手腕,还有胆量。
哪怕打定主意要欺骗弟弟,他照样是一副没有半分心虚的模样。
母子三人各怀心思,在场只有安德森的妻子还有胃口继续用她的晚餐。
翌日是个大晴天,初夏的阳光璀璨得像是在嘲笑所有心情不佳的人。随着安德森踏出家门的爱德华被阳光晃花了眼睛。
时隔四年,爱德华再一次细心地打扮过自己。可在出门之前,他仍是不停地站在镜子面前,以挑剔的目光审视自己。
“——我的上帝,罗密欧你究竟看够了没有罗密欧?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是要去舞会见你的朱丽叶吧?”
安德森的讽刺并没有让爱德华感到恼怒——所有的脑力都用来思考见到索菲娅后要对她说些什么的爱德华根本没有剩下和安德森计较的经历。
穿上外套,爱德华走向了自己的大哥。
“走吧。”
手套匠爱力克住得距离佩福斯庄园并不远。安德森驱车不到二十分钟就来到了手套匠爱力克的住所。
手套匠爱力克在独立之后开了一家手套店。因为这家手套店距离他原来工作的店铺相当远,针对的客户也完全不同,因此爱力克的师父不光没有排斥爱力克的独立,还赠予了他一笔开店基金。
爱力克用师父赠予的开店基金加上自己多年来的积蓄租下了一个小巧的门店。经过几年的经营,这家手套店里已经有一个伙计与一个学徒。爱力克与妻子还有他们的孩子就住在店铺上头的房间里。伙计与学徒则还与他们的父母一起居住,需要每天往返于店铺与自家之间。
小镇不比城市,这里的房屋排列得十分随性,有的地方还空着大片的绿地。
手套铺自带一个不小的院子。此时没有顾客上门,手套匠爱力克就坐在可以看见院子的柜台里面对着账本算账。
爱力克的继妻则在院子里与他们的孩子玩耍。
孩子约莫两、三岁,长得玉雪可爱,还有一头柔软卷曲的金发。虽然从容貌上看不出孩子是男是女,但从打扮上来看,孩子应当是个男孩儿。
男孩儿在院子里跑得飞快。害怕孩子摔倒,他的母亲就跟在他身后一起跑。
男孩儿似乎把这当成了类似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发出“咯咯”的笑声不肯停下。见妻子累得脚步虚浮的爱力克很快从店里走了出来,一把抱起了儿子扛到了肩上。
宽檐帽遮住了爱力克妻子的面容,但那头璀璨的金发还是令爱德华感到痛心不已。他像是被眼前这一家三口的幸福画面刺痛了眼睛,不敢再看爱力克一家。
然而爱力克看到了汽车,也看到了倚在车上的安德森以及脸色很差的爱德华。
“尊敬的市长先生!还有这位……”
爱力克一直都记得爱德华的模样。哪怕爱德华已经离开苏维斯好几年,人也变得比过往憔悴许多,爱力克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情敌。
“泰伦斯家的小少爷,您从哥本哈根回来了啊。”
爱德华循着爱力克的声音看向了爱力克的脸。他知道自己的突然到来对爱力克来说唐突且冒犯。
“是啊。”
搭腔的不是爱德华,而是安德森。一贯眼高于顶只用鼻子看“下等人”的安德森搂住弟弟的肩膀,对爱力克说:“你妻子不是服侍过我弟弟吗?我弟弟是个长情的人,回来之后就闹着想见见她……”
“安德森!!”
爱德华忍无可忍地叫停了说话的安德森。他实在不想从安德森的嘴里听到更多侮辱索菲娅、让爱力克难堪的话。
“抱歉,我们没有打扰你们一家生活的意思。只是我听说你们结婚了,所以想为你们送上迟到的结婚礼物。”
拿出钱包,从中捻出所有的纸钞,爱德华把钱递了过去。
爱力克迟疑了一下,他用眼神询问安德森的同意。
安德森双手抱胸,笑道:“拿着吧。不拿我的弟弟要难过了。”
爱力克的神情非常奇怪。这个神情被爱德华解读为了自己这个“大少爷”在用钱抹掉自己过去的“污点”。
爱德华的手开始发抖。他根本不敢去看院子里的金发女子。他害怕自己的行为被索菲娅当成是一种划清界限的了断。
女子也僵硬在院子里。她刻意忽视丈夫与另外两人,只是蹲下来与儿子说话。
宽檐帽本来就是为了遮掩女性的面庞而设计的。女子这样一蹲,她的整张脸都被宽檐帽的阴影所遮蔽。
“那么我就替我的妻子谢谢您的照顾了。”
“少爷,您真是位好心的雇主。”
爱力克平板地说完并无诚意的感谢词。随后就拿着爱德华给的钱往回走。
安德森的声音在爱德华的身旁响起。
“现在你满足了吗?弟弟。”
爱德华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他有想哭的冲动,可也只是“冲动”。
他的眼眶那样干涩,哪怕回去的路上被阳光几次刺痛了双眼,他的眼睛里也没有渗出哪怕只是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