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守在门口的小太监看见元容,连忙跑过来甩袖行礼,“陛下在朱雀楼等着您,您随奴才来吧。”
元容因为含着泪,视线有些模糊,她抬头看着不远处高高束起的楼阁,月色下的琉璃瓦没了白日里辉煌,像一座巨大的大墓,孤独地耸立在夜色中。
脚下的木梯发出嘎嘎地吱扭声,楼里每层都站着几名侍卫,灯光昏暗,直到元容停在最里面的房间前。
顺喜推开门,等元容进去,才向着她身后的乐衣和勺儿摇摇头,俩人知趣的听下脚步,看着门又被轻轻带上。
屋内屋外全然两个世界,随珠被串联在一起,沿着屋顶盘旋而下,照的整间屋子仿若白昼,竟一时有些刺眼。
赵衷安静的坐在桌边,手里执着本书,桌上放着个一尺多长的漆盘。
他没抬头,冲着元容进来的方向招招手,有点了点身边的位子,示意她过来坐。
是内燃着淡淡的夜苏寒,元容安静的坐在一旁看赵衷读书,等一章看完,他才合了手中的册子,“饿了么,要不要吃些东西?”
“嗯。”元容这些日子胃口不好,今天也没吃多少,这会听赵衷开口,才感到腹中却实有些饿,她眼睛扫过桌上的白绢,“这下边的东西该不是给我吃的吧。”
三杯烈酒,赵衷抬袖撩开覆在上面的绢布,白色的玉杯里,散发着淡淡地酒香。
见元容面色不改,赵衷才笑道,“容儿真是无趣,朕以为你会害怕的。”
“您这个段子一点也不好笑。”元容把漆盘往旁边推了推,“不是说要吃东西么。”
“顺喜。”赵衷开口,“去准备点吃食。”
“诺。”顺喜应下,门外传来远去的脚步声。
“这是给思婉准备的。”赵衷摸着盘中的酒盏,白玉微凉,“没想到容儿先了一步。”
“哪杯是没毒的?”送人上路,白绫三尺,匕首一把,毒酒一杯,断然没有用三杯毒酒的道理。
“容儿猜猜看。”赵衷把酒杯移到元容眼前,一模一样,丝毫分辨不出不同。
元容不知道赵衷脑子里再想些什么,她细细地端磨着,最后葱段般的指头点到中间,“这杯罢。”
赵衷看着眼前的手指,粉色的指甲映着柔和的光,手背上的肌肤被绛紫色的衣袍衬得愈发白皙,“这杯?”
话音还未落,赵衷就端了杯盏放在唇边,在元容惊诧的目光下一饮而尽。
咳咳——
一杯落肚,赵衷单手抵着唇轻咳了几声,元容连忙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温茶,顺着背喂他饮下。
“您这是做什么?”
“顺喜真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说了要清爽些的,还寻了这杀喉的。”赵衷把酒杯放回漆盘,握住元容放在他肩上的柔荑,点着剩下的两杯,“还有呢?”
“这杯。”元容咬唇,头迅速的垂下,胡乱指了指左边的。
赵衷又抬头饮下,“还有呢?”
“这个。”
第三杯入喉。
眼前的酒盏已空,赵衷还完好的坐在她面前,玄色的长更显得他皮肤有些苍白。
赵衷拉了拉元容的袖子,身后的人没动,他这才转了身抬头看她,“容儿。”
眼前的女子头垂的低低地,往日里飞扬的眉眼早就不复光彩,忽然,元容手一收,人就蹲了下来,手中握着的是从仁喜殿带出来的宫扇,她就这么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带着哭腔,“我不该去的,我不该去的。”
她要是不去,说不定苏思婉就不会死了,她要是不去,说不定她就能去江南了,去看江南的花,江南的柳。
“她可是跟你说让你救她?”赵衷看着矮了他半个身子的人儿,伸手揉着她的发。
元容摇摇头,她没说,她只说她看遍了荣华,她不后悔。
“思婉是个聪明的,她若是想活,不到最后一秒,她都会等下去,万一呢。”手下一片柔软,她的发就像上好的丝绸,如瀑般的铺在肩上,赵衷摸摸她的脑袋,“苏家逆反,便是活着,宫里也容不下她,朕能给她自由,可惜……”
“可惜那不是她想要的。”元容打断赵衷的话,软软地抬头,还含着泪,“她说她吃不得苦。”
烽烟乱世,流民四起,这个世道,正如苏思婉所言,她不要出宫,她死也要死在泼天富贵上,容不得自己颠沛流离,容不得别人看轻她分毫。
“我不想做个坏人。”赵衷扶着元容起身,她矮他一头,微微昂着脖子与他对视,“可我是个帝王,有些人可以忽略,有些人必须斩草除根。”
“我知道的。”元容知道赵衷这是在对她解释,几日来宫里宫外进行着一场又一场的肃清,血液染进地面,渗入石缝,洗都洗不掉。
“听话。”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元容靠在赵衷怀里,闻到淡淡地草药味。
鼻子一红,元容伸手抱住了赵衷,他的身子有些羸弱,可是在元容心里,却是那么的伟岸,这个人以后就是她的依靠。她已经无路可退,只有他。只要他在,只要她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顺喜越来越慢了。”元容偷了赵衷对顺喜的评价,在他怀里蹭了蹭,“我都饿了。”
“等他进来,朕扣他半个月的银子。”
朱雀楼下,顺喜还眼巴巴的等着送膳的宫人,对于自己莫名就被扣了银两这事,毫不知情。
南晋腥风血雨,蜀国亦如此。
城阳侯暗杀蜀君于太后寝殿,事情败漏,仓惶西逃,于落安聚兵,显后爱子被杀,悲痛欲绝,缠绵于病榻,宫中之事事无巨细皆由长公主代为监掌。
“爷,显偃当真会起兵造反么?”何飞看着送上来的密函,“如今他还是按兵不动。”
“杀君弑主,这反与不反可容不得他说了算。”顾子期背着手,眼前是蜀国的万里舆图,“人都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