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御史跳出来时,皇上就忍无可忍了,才会被《行善记》一戳就中。
此事其实早已经结案,但谢纯英却隐隐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但是皇上已经不愿意再调查下去了。皇上只想把整件事情瞒得紧紧的,然后让太子尽快调理好身体。所以,这个事情连长公主都不知道。云骑十六位只在宫外有些手段,却无法深入宫廷内部。长公主只知道自己的亲弟弟身染微恙。
谢纯英想弄清楚太子先后吃了哪几种求子方,为何先前太医诊平安脉时都未曾发现他的身体有什么不对,于是就找了个借口,让长公主帮忙调查此事。关于这个,阮姑姑倒是很快就把消息带来了。
这些求子方,有些是皇后的娘家人上进的,有些是太子妃的娘家人上进的。太子当然不会随随便便就吃药,因此药方们都经过了太医院的检验,确实是些温补养身的好方子,吃多了也不妨碍什么。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谢纯英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他最近睡得有些少,精神上总有些疲惫。
太子万万不能出事。
好在太子确实信任谢纯英——太子被教养得太好了,对于亲人不怎么设防,而谢纯英是太子的亲姐夫啊——于是谢纯英能够插手的地方有很多。谢纯英决定在接下去的一些日子里,紧紧盯住太子。
谢纯英觉得自己大约是天生的劳碌命。春日不得闲,夏日也一样忙碌。
春夏日是举办文人雅集的高峰期。谢瑾华身为慕老的关门弟子,渐渐就在雅集上崭露头角了。他才这个年纪,却能有这个表现,真是叫好多已过而立之年的人恨不得在他面前用帕子蒙上自己的脸。
皇上新建了崇文馆,聚齐一批文人,在慕老的主持下开始修书了。因此谢瑾华在慕老身边聆听教诲的时间少了很多。不过,谢瑾华原本就更擅长自学,拿着慕老批注过的书籍,他也学得如饥似渴。
谢瑾华的生日在初夏。他原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柯祺却一直记得谢瑾华当初为他煮的那一碗寿面,于是不愿意叫谢瑾华的生日再平平淡淡过去。但柯祺绞尽脑汁都没想出什么浪漫的方案,毕竟这一日也是谢瑾华生母的忌日,肯定是不能宴乐的。
最后,他们决定去崇灵寺中吃素斋。
崇灵寺的素斋一直叫柯祺念念不忘。等到了寺里,谢瑾华能和僧侣一起为他生母念一日往生咒。柯祺也能再为谢瑾华点个长明灯。上回来寺里时,柯祺没有点灯,只是给谢瑾华求了个平安牌而已。
时间上却有点不赶巧,休沐日并非是谢瑾华的生日,而是比他生日早几天。
厉阳按照谢瑾华的出行习惯早早就把什么都准备好了。他是陪着谢瑾华一起长大的,很了解谢瑾华,总能把谢瑾华照顾得无微不至。只是自从谢瑾华去了秋林书院,这位忠心耿耿的小厮在大多数时候就闲着无事了。因此,每到休沐日时,厉阳都会精神焕发,恨不得把所有精力都花在谢瑾华身上。
要是放在平时,柯祺就带上厉阳这个特级生活助理了,但这回是为了给谢瑾华过生日啊!
柯祺便对谢瑾华说:“我们不带厉阳吧?你难道还不信我能照顾好你吗?在书院里念书时不也没有带上厉阳,你该习惯没他在身边伺候了。”他表现得很坦荡,一点都不像是打压通房丫头的恶毒大房。
谢瑾华倒是待厉阳不一般,闻言有些犹豫地说:“可是……”
“谢哥哥!”柯祺这根刷了绿漆的老黄瓜再一次毫无压力地装起了少年,“不带厉阳吧,就我们俩。”
谢瑾华憋着笑,什么都没说。
柯祺眼珠子一转,把谢瑾华整个人都揽在了怀里,戳着谢瑾华腰上的痒痒肉,说:“谢哥哥?”
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谢瑾华在心里大喊。一边被以下犯上,一边被叫哥哥什么的,谢瑾华很快就认输了。谢哥哥努力压抑着笑声,拼命地点着头,说:“好好好,不带他了。哈哈,你快松开我!”
两个人只带着一个车夫就出门了。等到厉阳知道这事时,他追出大门,只看到了马车的背影。
厉阳有些难过,胃口都受到了影响,接下来那顿就只吃了六碗饭。
第七十九章
谢纯英本在看书, 忽然抬起头看向在一旁伺候的角三,问:“小四这几天该休沐了吧?”
角三恭恭敬敬地说:“今日就是四爷休沐的日子。”
谢纯英面色一僵, 问:“他去哪儿了?柯祺呢?”很好,休沐日竟然都不回家看望家长!正月里是去落泉村过得也就算了, 小四上上回休沐时说慕老那边有安排, 于是没回来。好吧, 跟着慕老还算是件正经事, 可上回呢?小四忽然就起兴要去河上泛舟游玩。再算上这一回,这都几个月不见人影了。
角三回答说:“四爷前几日送了信回来,这几日应该是去了崇灵寺吧。”
谢纯英猛然想起自己确实收到过这样的一封信,只是他忙着忙着就忙忘记了。孩子不养在自己跟前就这样, 养着养着就飞远了。正值壮年的谢大哥叹了一口气,这一刻竟然有了些空巢老鸟的体会。
可话又说回来了, 谢瑾华到底是已经从谢府中搬出去住的人, 谢府不完全算是他的家了。
谢小鸟儿和柯祺一起上了崇灵寺。柯祺特意领着谢瑾华去了观音殿,寻了那块和谢瑾华很有缘分的平安牌。要不是上回他们忽然就遇到了德亲王府的两位兄弟,柯祺那时就想要领谢瑾华过来看了。
无数的平安牌挤在一起。
柯祺上回无心,很快就发现了那块平安牌;这回是有意, 却耗时间找了很久。谢瑾华见他额头上都出了汗, 有心想说就这么算了吧。他正要说出口时,柯祺终于从开瑞二年的平安牌中找到了那块。
谢瑾华摩挲着平安牌上已经开始褪色的墨痕, 道:“真是一模一样啊。”
“愿大郎长乐无忧,这位母亲……应该是母亲吧?她的所求倒是和其他人不一样。”柯祺颇为感慨地说,“比起供长明灯, 选择立平安牌的人一般都没什么钱。越是没有钱,就越希望自己的子孙能够福禄双全,能够加官进爵成为人上人,再不济也要财运亨通。结果,这位母亲只求孩子能够无忧而已。”
“确实是一番慈母心肠。”谢瑾华微笑着说。他看向平安牌的眼神中带着一点点不自知的羡慕。
谢瑾华的指尖划过平安牌上的生辰八字,并且来回摸了好几次,却始终没有触摸“信女青留”这四字的落款。他总觉得自己的触碰或许是对这位母亲的唐突。于是,他把平安牌倒扣着重新放了回去。
柯祺领着谢瑾华继续往前走,说:“我上回来时还给你弄了个平安牌,看看这回能找到不!”
“咦?”谢瑾华之前从未听柯祺说过。
柯祺笑着说:“所以,你完全不用羡慕那位大郎啊,他有亲娘给他挂的平安牌,你也有亲夫……轻点,亲弟弟行了吧?你也有亲弟弟我给你挂的平安牌啊。再说了,我觉得大哥肯定给你点过长明灯。”
当谢瑾华病得快要死时,估计谢府把京城附近的寺庙、道观都拜过一遍了。
开瑞十六年的平安牌还新着,柯祺上回一共立了五块,五块系在一起很容易就找到了。谢瑾华见自己的八字和柯祺舅舅家四人的名字摆在一起,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一时间花都开了。
柯祺在那一瞬间仿佛从谢瑾华的眼睛里看到了无数的星星。他忽然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真是的,金花花真是太容易满足了,不就是一块平安牌嘛……他还觉得有点拿不出手,然而谢瑾华却如此喜欢。所以,果然还是要把金花花看紧一点!可不能让他被外头的怪蜀黍用一根棒棒糖骗走了。
谢瑾华知道柯祺在某方面有些闷骚。
闷骚这词还是从柯祺那里学来的。谢瑾华知道柯祺的“你也太容易讨好了”其实意味着“我以后会对你更好”的。当谢瑾华用自认成熟的心态面对柯祺时,他把柯祺的嘴硬心软都当作了叫人喜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