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谢瑾华招了大夫给柯祺把脉。这不能说谢瑾华过于小心,也不能怪柯祺矫情。在这个小感冒都能致死的时代,平民百姓们没有那个条件就算了,贵人们稍微有点不舒服就会招大夫来看病,以免把小病拖成了大病。像柯祺这种情况,没必要去麻烦太医们,让家养的大夫把个平安脉就行了。
等到大夫说柯祺没事,谢瑾华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第三场考试设在二十一日,但因考生需要提前一天进场,谢瑾华只在家里歇了一个晚上,就又需要去考场了。照样是柯祺送他。他们出门时,谢三又来蹭马车了。本来就不是大病,谢三只是有些着凉而已,他身体素质一直很好,这回吃了三四天的药也就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脸色略微有点苍白。
柯祺拿出两个样式奇怪的布罩子给谢瑾华看,说:“本来想用棉花直接帮你填充好的,但考场搜身时肯定会把布罩子重新拆开,也就不费那道功夫了。你进了考场后再自己装吧。来,你现在试试看。”
“这个有什么用?”谢瑾华把布罩子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
“晚上睡觉时,把这个罩耳朵上。虽然不能隔绝所有的声音,好歹能让声音小一点。”柯祺说。
谢三笑着说:“柯弟啊,你这样细心,特别像我娘……”
柯祺面无表情地盯着谢三。这熊孩子真是一点都不会说话!柯祺头天晚上才刚把谢瑾华比作自己的奶奶,现在心里还虚着,谢三竟然又把他比作是“娘”了。谢瑾华一定会把这个当成是保留笑话的!
谢三无知无觉地继续往下说:“……身边的嬷嬷。什么时辰吃药,什么时辰吃饭,吃饭时要先喝几口什么汤……她都给我定好了。被这么折腾一回,我再也不敢生病了。当然,柯弟你比嬷嬷强多了。”
柯嬷嬷爱怜地抚摸了一下谢三的狗头。
因为早晨请大夫耗了一点时间,谢府的马车比于府的晚到。见到谢三从马车上下来,于父、于母又对视一眼。昨天还病得下不了床呢,冯良送了个荷包,今天就能出门了……他们深深地叹了口气。
考生们排队入考场时,柯祺和谢三陪着谢瑾华。冯良陪着于志。
因为于志和谢瑾华前后脚排着队,谢三正好能凑到冯良面前和他说话。先说谢谢你的平安符啦,又说自己什么时候都有空,只要冯良忙完了,他们随时可以约着出门啦,还夸冯良看上去更精神了。
柯嬷嬷心眼不大,呵呵一笑,道:“三哥,你和冯兄感情真好!你这样,特别像个贤良的小媳妇,一直在丈夫面前做小伏低,就为了挽回新婚夜把他踢下床的劣势。啊,冯兄不介意我的玩笑话吧?”
直男们肯定是不会介意这样的玩笑话的。柯祺以自己曾经的直男经验发誓!
冯良似乎笑了一下,道:“不介意。”
于小胖墩吃惊地看着这一幕,纠结地看了看柯祺,看了看冯良,又看了看谢三。可是小胖墩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最后只能无奈地把目光转开了。平常心,平常心,反正谢三肯定打不过冯良。
柯嬷嬷和谢小媳妇间电闪雷鸣。
考生们再次经历了复杂的入场过程。待第二日拿到卷子后,谢瑾华扫了一眼题目,心里乐了,一共五道时务策,柯祺竟猜中了两道,还有一道虽然没有彻底猜中,但也沾了一点边。剩下两道则都是类似于“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样比较空泛的题目,算是经典题,只要以史为鉴就能回答了。
柯祺对于政治相当敏感。且现在安朝建立还没有几年,前朝逆贼一闹,开瑞帝不得不加大力度继续推行改革。这就给柯祺指引了猜题的方向。若现在是平和年间,上面没什么动静,那就不好猜了。
柯祺猜的题只让谢瑾华一人做了,并没有分享给叶正平等人,更没有分享给柯祐的两位亲哥哥。因为若猜题正确率低了,显得柯祺自以为是;猜题正确率高了,万一有人因此怀疑他们舞弊怎么办?
柯祺当初一共猜了十九道题,每道题都让谢瑾华做了一遍,然后又让谢纯英帮忙批改。谢纯英是官场上的老狐狸,不说前朝如何,只算今朝,他也在朝堂上混了十八年,指导一个谢瑾华绰绰有余。谢瑾华在文字运用上不需要谢纯英再润色,但他有些观点没有完美结合实际,都被谢纯英点出来了。
就拿那道没有压中但沾了边的田地改革题来说,如果谢瑾华对现有的土地制度不了解,就算满腹经纶又有什么用?而现在,他不光知道安朝的土地情况,还知道皇上的决心以及主考官是个改革派。
猜对的两题中,一题涉及了戍边军,一题涉及了治水问题。只要摸清楚上位者的心思,再结合下实际情况,又有柯祺给予的创新观点——这些观点是得到过谢纯英认同的——这样的题目很好回答。
谢瑾华看着卷子,脸上的笑容再也止不住了。
两个人在一起时的最好状态,就是能够并肩作战。这一刻的他不是一个人在考试。
巡考官甲用手肘撞了撞巡考官乙:“那考生傻了吧?对着空白卷子乐什么?”
“慎言!那是庆阳侯府上的公子。”巡考官乙说。
“额……”
“竟对着卷子春情荡漾……你继续看着,我去叫人准备好担架。”巡考官乙说。
第一百一十六章
巡考官们经验丰富, 已经能够很淡定地面对“考生突然疯掉”这种情况了。
对于后世的学生来说,就算文化课成绩不好, 也能选择艺术生方向。高考成绩上不了本科,那也还有专科。只要认真勤勉学本事、学技术, 那么总会拿到毕业证、资格证, 找到一份工作养活自己。
但对于此时的书生来说, 如果不能在科举中获得成绩, 那么“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他们。
要么立即成为人上人,要么继续一无所有。
考试时的心理压力太大,再加上考场内的环境不是特别理想,总有那么一两个考生承受不住, 或疯狂大笑,或嚎啕大哭, 然后被巡考官赶出考场去。还有人会在考试中途晕倒, 甚至有因此猝死的。
所以,见谢瑾华神情不对,巡考官并没有少见多怪,又看在他是侯门子的份上, 若他真控制不住自己要发出声音影响其他考生了, 那么巡考官会尽量温和地用担架把他抬出去,而不是把他赶出去。
担架已经准备好了。
谢瑾华提笔沉思, 不出片刻,就在稿纸上如有神助一般地写了下去。巡考官们只当这是疯狂前最后的一丝镇定。不怪巡考官们小瞧谢瑾华,实在是他年纪太小, 现在才不过十六岁。大家族中娇养出来的孩子,就算文采斐然又如何,就算拜得名师又如何,第三场考试要考的是阅历、眼界和智谋啊。
他们甚至还觉得,也许这少年就是因为之前被捧得太高了,此刻才会受不住打击。
嗯,担架应该是能够用上的。
巡考官们等啊等。等到傍晚,谢瑾华合上卷子、稿纸,稳妥地放在了一边,然后动作娴熟地给自己准备了晚饭。他的考篮里装着不少半成品,稍微处理下,就能美美地吃上一顿了。不紧不慢地吃过晚饭后,谢瑾华发了一会儿呆——其实是坐着消食,脑子里还是在想题目——等到天真的快要黑了,他用布巾蘸着水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然后拿出两个怪模怪样的罩子套在耳朵上,就这么睡觉了。
整个考场只有谢瑾华一人选择在这种时候睡觉!
考场给学生们准备了蜡烛,就算天黑了,号舍中依然灯火通明,大家都在奋笔疾书。别看一共才五道题,此时的考试不能用后世的眼光来看待,考生们需要一个字一个字地推敲,时间上并非是那么充裕的。因此,像谢瑾华这种刚刚天黑就睡觉的人,要么就是太自信,要么就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我倒是知道,他考前面几场时,也是如此镇定的。配给他的蜡烛从来没有用过。”巡考官乙说。
“还用特意盯着他吗?”巡考官甲问。
“盯着吧!若他身体不适,我们也好及时发现。”巡考官乙说。
被重点盯着的其实不止谢瑾华一人。巡考官们根据经验已列出好几个“可能会疯”的考生名单了。谢瑾华却并不知道这一点。他缩在窄小的号舍中,打算在临睡前默想考题来打发时间。想着想着就忍不住走神了,他竟想到了昨日夜间的事。柯弟好端端就抽了筋,他不得不抱着柯弟的小腿按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