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有点子算计,也不至于就这么跑了,真当太平盛世,那么容易活吗?商队首领料定他们是再拿不出更多的钱,便将宝钞和碎银子收下,又指了指马车,道:“把这辆马车也给我们,还有里面的鹤氅。”
这马几乎不停歇地跑了五日,本就疲惫不堪,姜姮的计划是两人不能在此多停留,还要继续走,本就打算换马,但还是故作愁态地叹息一番,才无可奈何地应下。
商队首领让那两个仆役留在城外,带姜姮和辰羡入城。
进了城,见街衢两旁商肆鳞立,来往行人络绎如织,耳边尽是买卖双方在街边讨价还价的声音。
姜姮向商队首领打听过,这是平綏县,水路皆畅,通连三州,外接官道,因而商贸十分发达,官府甚至在城中设有专门的外市,专用做和胡商交易买卖。
走在路上,擦肩而过的人中不时有金发碧眼的美貌胡姬,看得姜姮十分纳罕。
他们两人用商队的公验住上邸舍后,便与他们告别。
整个一路辰羡的情绪都是低沉的,把那张脸隐在硕大的斗笠下,寡言少语。
姜姮刻意引他多说些话,让他去和堂倌交涉餐食宿住事宜。
而她自己则在客房里思索下一步路该如何走。
她身上倒是有几份籍牒和路引,都是当初崔元熙给的。一来,这些文书皆是为女子而备,辰羡根本用不了;二来,崔元熙尚没有抓住,梁潇那边情状如何也不可知,她不敢冒险擅自使用。
若想离开,只能再想办法。
她正托腮看向窗外川流不息的行人,忽听身后门吱呦一声,辰羡回来了。
他仍旧戴着斗笠,微垂着头,看不清哀乐。
姜姮想起从前的辰羡,出身尊贵,少年得志,文采斐然出口皆是锦绣,真正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风光而得意。
与如今这个沉默寡言、哀沉低落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心里难过,却未露出分毫,转眸冲他微笑:“辰羡,还得再劳烦你做一件事。”
辰羡抬起头,立即应声:“你说,不要与我客气。”
“让堂倌给我们备一桌酒席吧。”
姜姮亲自列了单子出来,肉糜鱼羹,菜蔬汤饭,果子糕饼,一应俱全,淅淅沥沥摆了满桌,珍馐佳肴,热雾飘香。
就摆在客房里,两人在桌前坐定,对着一桌丰盛餐食相顾沉默。
还是姜姮先开口:“辰羡,把斗笠摘下来吧。”
辰羡犹豫了片刻,依言摘下。
烛光下,他的面容依旧带着昔日清隽文秀的影子,只不过略显暗沉,风采被沧桑遮去了几分,显得素容憔悴。
姜姮心知让他走出阴影重新振作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暗自叹了口气,起身斟了两杯茶以代酒。
两人碰杯,姜姮微笑:“祝贺我们皆获新生,我已经想好下面我们该做什么了。”
第61章 . (2更) 梁潇疯到极致
梁潇已经在玉钟山上住了半个月。
吃斋念佛, 聆听纶音,倒真像看破红尘,要就此遁世了。
虞清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天天抱着一摞奏折守在梁潇门前,碰一天壁,再无功而返。
众臣无法,只能请崇文院学士宣思茂来劝。
宣思茂年逾五旬,是梁潇初入仕途的上官,当年很是看重他、提携他,自梁潇得势便一直将他放在身边,亦师亦友,遇事也爱向他讨教。
宣学士站在佛堂外, 被护卫拦下。
他也不急着入内,只盯着佛像前长跪不起的梁潇,扬声道:“殿下当真是看破红尘,要出家为僧,替王妃祈福吗?”
梁潇背影坚冷,缄然不语。
“如果您当真这样想, 那么臣等便不强求了, 您放出手中权柄,交回虎符, 卸下摄政王名位, 专心在山中修行, 臣让虞清不要再来骚扰您。”
此言一出,别说随他前来的顾时安,就连门口守卫都面露惊惶,瞠目看他。
宣思茂丝毫不惧, 追问:“您觉得臣的建议如何?”
佛堂中悄寂无声,焚香冉冉,白雾飘散,映照得人影都模糊。
梁潇将手中香烛插入香鼎中,撩袍起身,走至佛堂前。
他未让众人入内,只站在门口,朝护卫摆了摆手,横起的铁槊立即撤回。
“宣学士,这么多年,朝里朝外,我身边也只剩下你敢如此同我讲话。”他语中不见怒意,反倒多了几分感慨落寞。
宣思茂铮铮然道:“摄政王若是觉得臣僭越无礼,杀了臣便是。但有一句话臣必须得说,当年您刚入仕途时臣就对您说过,在其位谋其政,您既然爬到如今的地位,该明白这个道理。”
梁潇抬手扶住额头,闭了闭眼,冲宣思茂和顾时安道:“你们随本王来。”
他迈出佛堂,顺着游廊蜿蜒而行,走至一厢房前,推门而入。
厢房陈列甚是简朴清寒,素榻素帐,粗木桌椅,有一方长长的书案,案后摆着椅子。
梁潇坐于书案后,抬起凝固的毫笔,放在笔洗中浸了浸,从虞清堆放成小山的奏折上拿出一方,道:“这几日有什么政务需要处理,捡重要的先禀报。”
顾时安看了一眼宣思茂,见他向自己颔首,才站出去禀报。
梁潇一边运笔如飞地批阅奏折,一边吩咐顾时安政事该如何处置,一心二用,反应迅速,竟半点差错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