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是周扒皮 二哥哥,我等你功成名就!
五叔顾待今苦笑, 《春秋》被他卷起来,捏了又捏,手心的汗水打湿干薄的书皮, 立时像是刀片一般,割着手生疼。
怎么?有些事原来连我也不能说?顾劲臣面色平静,完全不像是个得知家中有人杀了人的消息,倒像是摆家常来的。
不不不,五叔您是长辈, 家中老祖宗就曾说过,现如今家里这些叔伯里,只数五叔您最出息, 您说什么,那都代表着长公主的意思,没什么不能知道的只是
顾待今犹豫了一会儿,哭丧着脸, 颓废的跪到顾劲臣的面前,满脑子都是方才珠弟弟对自己的控诉,他乃一届读书人, 读的圣贤书, 可的确, 他做的绝不是什么圣贤事。
只是五叔,此事个中缘由曲折复杂, 且年代久远,各执一词,泷大族长也是晓得的。当年泷族长听说这件事后,就跟衙门里的人打了招呼,说是不接那老头儿的状子, 我爹糊涂,晓得那家寡妇死了,也哭了好几天,说不是他害死的,是人言逼死那寡妇的。
后来泷族长让我爹禁足了半年,还给了那家人一百两银子,此事就算是压下去了。
当时二伯还没去世,说就这样息事宁人最好,闹大了,咱们将军府就是没有过错,也要惹一身的骚,咱们是体面人家,活的就是一张脸皮,不能让英明了一辈子的祖父他们蒙羞于是顾待今把自己晓得的都说了,也越说越羞愧。
顾劲臣闻罢,长久地没有说话。
顾待今怕得要命,摸不准五叔到底是什么态度,便悄悄抬起脑袋看了看。
五叔顾劲臣眸色依旧平淡,只是沉默深思着,半晌才道:这叫压下去了?那一百两银子人家收了没?
顾待今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应该是收了,咱们一百两给出去了,让衙门里咱们的人劝那老头收下,衙门里的人回话说是收了。
即便是收了,人家也没有停止告状,六七年过去,即便老四当真没有强要那寡妇,害寡妇羞愤而死,也要被流言说成真的。顾劲臣扯了扯嘴角,就你们这首尾不干净的手段,挪到官场上去,一百回都够你们死的。
顾待今立马吓得浑身发抖,一面哭哭啼啼,一面给五叔磕头:五叔救命啊!
哪里就至于喊救命?该喊救命的是我。顾劲臣顺手抓了一个杯子,便狠狠砸在顾待今的脚边,碎片迸裂飞起,气势汹汹,你们根本不知道我有多难,我想尽法子远离朝廷,保全家平安,你们做事哪怕有一个手段高明,斩草除根,也不至于现在连珠珠都能揪住你们的辫子!
珠珠他都能捉住,就更别提旁人了,谁知道哪个会在日后,拿着你爹这杀人的罪名来威胁我们办事?
还有。顾劲臣叹了口气,掏出一封信来,略有粗茧,骨节分明的手在信上重重点了点,语气泄露出几分阴沉地煎熬来,你自己看!
顾待今低头颔首地去拿信,快速扫过后,皱着眉头,请教说:这这不是长公主的家书吗?说实在想念珠弟弟,又因着珠弟弟在扬州刚受了难,要珠弟弟回公主府,顺便跟皇子们一起读书,还让三殿下来亲自护送,这不是好事吗?
好个屁!你什么都不懂。顾劲臣闭上眼,在睁开,满眼肃杀,若不是这次珠珠遇匪,长公主哪里有借口要借珠珠去长安?!长安那是什么地方?狼虎窝,杀人无形,金山银海的底下是成堆的白骨!
现如今那眼高手低的皇帝要跟三朝元老谢丞相一较高低,珠珠过去,就代表我们必须跟皇帝站在一起,我若不答应,珠珠作为他们的人质,能有什么好?!
原本他们不确定我手里都有什么东西,现在见我连兵马都能调动,怕是要动真格,珠珠此去,哪里是跟皇子们一块儿读书,是去做笼中的鸟,稍不注意,会死的。
顾劲臣说起他的顾珠,连念名字都时候都舍不得说重:可怜我的岁锦到现在还以为这世上的父母俱是相亲相爱,兄弟姊妹善良友爱,那晓得他的四伯除了花天酒地,还会杀人,他的母亲从生他下来便指着他死,他那无能的舅舅拿他当笼中鸟,他的爹爹这边,却没有一个人能护着他,是一窝废物。
他该对我失望了顾劲臣几乎能想到未来的那一幕:
他的宝贝珠珠在长安举目无亲,还会因为他这个当父亲的,没能满足无能皇帝的要求,备受折磨。届时,他将看见瘦巴巴的珠珠,隔着鸟笼子看他的珠珠,看珠珠身上都是鞭子的痕迹,看珠珠午餐是馊掉的饭菜,看珠珠连哭的力气都没有,趴在冷冰冰的榻上等死。
顾劲臣是远离朝廷,是一副吃饱喝足万事不管的模样,但这不代表他当真就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
他比任何身在官场的人还要关注朝堂势力变化。
如今皇帝就是个草包,没多大本事,野心却不小,哪怕再遮遮掩掩那想要收回丞相手中权利的想法,不少机敏的官员也都嗅到味道。
可就算这样又如何?谢相爷在朝中势力根深蒂固,说句大实话,这天下现在就是姓谢!
谢相爷手中有兵马,就养在距离长安不远的鄱阳,统共三千精锐,以一挡十不再话下,倘若要兵变,顷刻间长安的龙椅就能易主。
但长公主也养了私兵,就在长安城外,可即便相互掣肘,那皇帝估计也夜不能寐。毕竟老相爷虽有个不成器的儿子,但也有两个人中龙凤的孙子。
嫡孙谢祖峥运筹帷幄,尽得老相爷真传,天生七窍玲珑心,算无遗策。
而庶孙谢崇风更胜一筹,能屈能伸,多智近妖,军中声望极高。
如此两员大将,谢相爷即便是死了,谢家也起码百年之内不会衰败。
对待如此强悍的相府,等待时机才是明智的王者之思,当今皇帝急功近利,却要逼他们顾家做先锋,跟相府对立,这就是要他们整个贵族都做替死鬼,给皇帝铺路。
可凭什么呢?!
他决不替那草包皇帝去死,也绝不让他的珠珠去长安,哪怕为此倒向相爷府,也无所谓,若是逼他,干脆来个鱼死网破,扶谢家上位!
到时候珠珠即便身为皇室人员,也将在他的庇护下安乐百年。
顾劲臣想过,最差不过如此。
顾珠小崽子从马车上下来,看着面前门板都歪歪扭扭挂在墙上的小院子,踯躅不前。
赶车的郭管事在一旁,为自家主子五爷说话:小侯爷,五爷有他的思量,此事不能怪五爷
顾珠看着院子里的菜园子和陈旧得连蜘蛛网都还没有打扫干净的角落,不愿意听郭管事说话,领着铁柱就往里跨进去。
这是后巷最偏僻的院子,荒废了大约快十年,井都是枯的,只有一颗老梨树还生的茂盛,刚刚入春,一树的梨花便如云散开,长得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