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很久没有喝过水,他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快要冒烟了。
谁在那里?叶临云忍着不适,追问下去,这是什么地方?
叶临云视线无意间下移,看到床头靠背旁边出现了一只稚嫩的手。
一只小孩子的手,脏兮兮的。
叶临云惊恐地往后退去,咚的一声闷响,又一头撞上了窗户。
惊慌之下,他没有注意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小鱼!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外面传来年迈沙哑的声音,脚步声变得快了一些,那个先生醒了吗?
小孩子的脑袋出现在床背后面,他看了眼捂着脑袋的叶临云,又扭头对着外面点了点头,说:醒了,正在拿头装窗户呢。
叶临云:我不是我没有。
一个鬓间微白的老人出现在门口,背部佝偻着,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端着碗水,颤颤巍巍地往里走。
没抓稳的碗晃悠着,水洒出了一半。
叶临云脊背紧贴着墙壁,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一老一少的陌生组合,脸上全是警惕和戒备。
是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叶临云谨慎地问道,你们想要干什么?
是绑架吗?勒索吗?
总不有人白痴到让这两个一推就倒的老弱病残组合来套他麻袋。
事实上还有另一种猜测,但叶临云不愿承认
先前小鱼看到你躺在地上,天太热了,那个地方会被晒脱水的,我们就把你带回来了。老人说道。
叶临云摸到脊背,后知后觉有几处地方隐约有摩擦过的钝痛感,衣服上也有破了的洞。
不能指望老弱组合能多么温柔地对待伤患。
没让他在外面晒死就算不错了。
叶临云又看了眼窗外,忽然就觉得那些草木和群山的形状有些眼熟,正如同他在梦境里看到的一样。
那不是梦。
先喝点水吧。老人将碗递给小孩子,示意他捧过去,现在天这么热,不喝水会死人的。
小孩子脚步灵活许多,很快端着碗跑到床边,朝叶临云递过去。
很多年前农村里流行的大口陶瓷碗,只有碗口一圈蓝纹作为装饰,这时候颜色早就随着碗边的缺口掉了一片,碗里的水只剩一半,表面悬浮着的一层油污就变得格外明显起来,隐约还能看见黑色的小浮虫在水面上下挣扎着。
捧着碗的那双小手指缝里全是泥土。
叶临云无意识地皱了下眉头,从头到脚都写着抗拒。
然而他身上空无一物,没有钱、没有手机,连外套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
当然也不会有干净的水。
我知道你们城里老板都爱干净,这个水我是特地煮过的,像你们说的那个什么杀菌消毒,放心喝吧。
老人有些站不住,拖过一张凳子坐下来,面上因为这般善解人意的准备有些自得。
叶临云咽了咽口水,喉咙干涩得发疼。
最终还是生存的本能占据了上风,他慢慢挪到床边,伸手接了那碗水,有些别扭地小声说了句谢谢。
小孩子朝他笑了笑,咧开的嘴里缺了一颗门牙。
水的味道如同叶临云想象的一样难喝,如同馊掉的咸菜浸入水里,整个口腔里都蔓延着一股怪味。
但他需要水,哪怕水里灌了毒药,这时候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咽下去。
叶临云拧着眉头将那些水快速地咽下去,以免那股味道在嘴里停留得太久。
咳咳咳
喝得太快被呛到了。
老人忍不住笑了一下:慢点喝,厨房还有,不过刚醒还是稍微等一会儿再喝吧。
叶临云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点了点头,忍耐住了他的少爷脾气。
这里不是公司,也不是他家,更不是有一群狐朋狗友无条件捧着他的地方。
虽然平时自我惯了,但叶临云这么一点判断力还是有的。
叶临云缓了缓,将碗递回去,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老人脸上笑意顿时淡了几分,他看了眼窗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叶临云愣了一下:你不是这里的村民吗?
老人打量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你果然不记得我了。
叶临云茫然地看了他许久,还是没有看出分毫的熟悉感:我们见过吗?
不记得也没什么,我就是个穷要饭的。老人自嘲地笑了笑,朝小孩儿招招手,叫他站到自己身边,简单介绍了一下,这是我孙子,小鱼。
那天我带小鱼去给他爸妈上坟,去的路上被撞了一下,等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个村子里了。
老人摸了摸孙子的脑袋,露出几分忧心忡忡的神情。
这地方我也没有来过,我们爷孙俩来回转了三天了,也没见到一个人影,这地方的东西起码有二三十年历史了,人早就搬空了,连路标都被埋了,根本不知道是哪里,前后都是山和水,说不定山里还有野兽
叶临云忍不住打断他:没有人?
老人点了点头:一个人都没有。
叶临云问:那你们怎么活下来的?
老人指了指后面的厨房:那里有有剩下的米,看起来像是不久之前有人丢下来的,山脚边上也有些野菜,我对这些还算比较在行。
叶临云脑子乱成一团,勉强抽出一根线捋出来,喃喃自语着;没有人没有人,那我是怎么来的?你们在哪里看到我的?还有
尸体呢?
叶临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咽了咽口水,还是没敢把那个问题直接问出来。
老人手指移了个方向,指向靠山的位置:在山脚下面,本来是想去找点野菜,没想到正好看到两个人躺在外面。
贺衔华真的是存在的。
叶临云心跳得越来越快:那另一个人呢?
老人闻言沉默了片刻,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了叶临云几眼,像是挣扎许久之后才做出了决定。
埋掉了。老人轻声说道,包括衣服也一起埋掉了,那些痕迹也拿水冲掉了,现在外面很热,很快就干了,要是下过雨,就更看不出痕迹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语速很快,像是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掩埋了明显是死于谋杀的尸体,清理了所有的痕迹。
哪怕他并未杀人,这也是违法犯罪的行为。
更重要的是,他表现出来的态度。
就好像叶临云才是那个杀人凶手一样。
他是在帮叶临云掩盖罪行。
我没有杀人。
他的死不关我的事。
叶临云浑身的血液都要冻得凝结了,然而他看着老人的神情,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放心吧,只要你不提,不会有别的人知道的。
老人自顾自地说着,一边朝叶临云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如果我们还能活着出去的话。老人最后说道。
云城,城西某个老式小区后方。
牵着狗出来散步的老人结伴而行,一同往小区后面的公园走去。
途中会经过一个垃圾站,几位老人都下意识提前放缓了呼吸,以免恶臭味钻进鼻腔。
老式小区的物业就是个摆设,小区后面的垃圾站清理基本上只看负责人的心情和时间。
虽然小区的人举报过很多次,但负责人每次都打着哈哈,表面上敷衍过去,之后依然我行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