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声默心想,对,没错,你说得真没错。小胖除了天天打架惹事上蹿下跳,拽她辫子,还真一件好事都没做过。
她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口上却应得很谦虚。
把沈槐负责的的田垄种完,领了饭,记了工分,沈槐就带着沈声默进山去了。
他们现在要找一处没有人的地方吊嗓子。
山坳里的清幽地是沈槐一次劳作中无意发现的。
这里地处偏远,鲜少有人过来。这是一次他被派了最难的活,走了很远的路才来到这里,已经算是半深山。
山坳周围连个鬼影都没有,更别说人。
沈槐第一次发现这个地方时就知道,这是个极好排遣寂寞的地方。他要是得空了,爬上来唱上两嗓子,应当是极好的。
只是他胆子小,从来不敢付出行动。总是害怕被人抓了小辫子,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做事总是缩手缩脚,畏首畏尾的。
今天为了教沈声默练嗓子,便带她来了。
“站好。”沈槐秒变脸,让沈声默站好。
沈声默果然很听话,随着沈槐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句累也不喊,乖乖站直了身体。
沈槐依照着自己少时和师父练功的样子,一板一眼说给沈声默听:“吊嗓子,声音要绵长,吐字要清晰,气沉丹田,腹腔发声,声音洪亮……”
这些都是经验之谈,都是从前一辈的身上流传下来的技巧和技艺。没有人出书立传,没有归纳总结,只有师徒之间口口相传,只有一代一代的传承。
哪天人没有了,传承就断了。
巴拉巴拉说了一通之后,沈槐问沈声默:“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沈声默点头。
记住?当初他可是挨了好多板子才记住的,莫不是在骗他?当时和沈槐一起学习的孩子有很多,沈槐已经算记忆力很好,很快能记住的,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挨了师父不少打才长了记性。
沈槐继续板着脸:“我不信,你重新说一遍给我看看。”
“吊嗓子,声音要绵长,吐字要清晰,气沉丹田,腹腔发声,声音洪亮……”沈声默一字不漏的复述出来。
沈槐一怔,为自己刚才的话感到羞愧,同时觉得,他女儿可真是个天才!
大人说一遍就记住,这不是天才是什么?
她的小脑袋瓜,聪明得难以想象。
“行,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开始吧。”
沈槐摆开了架势,一只手背负在身前,开嗓的时候,整个人周身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呀——哈——”
沈槐清了清嗓子之后,开了嗓子。
山坳里幽静无比,周围只有鸟叫声和一点淅淅沥沥的水流声。沈槐的这一嗓子,在山间回荡起来,悠扬而动听,仿佛从远处天边传来的天籁之音。
能明显感觉到,他特意压低了音量,但无损声音的美感,依旧能洗涤人的耳朵。
这一声只是单纯的发音,没有任何词句,这便是最最简单的练嗓。
可即便如此,沈声默还是听出了珠玉般圆润动听的语调。
这一声,当真无比的婉转动听,沈声默都哆嗦了一下,忍不住开始畅想,若是此时在戏台上的扮相,唱起来,该多么的好看啊?
沈槐以前唱的是青衣旦,所谓青衣旦,就是在戏曲中以稳重内敛,端庄大方见长的青年女性。
是戏曲人物中,最具风月,最令人遐想,最美的旦角。
之前沈槐说他唱青衣旦,沈声默还没太大的感觉,可如今这么近距离听他开嗓,这种冲击力不可谓不小。
虽然沈槐现在只是一身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一副,没有华裳,没有戏服,可是他的神态出来了,沈声默几乎能从他流转的眼波中看到一个深闺女子的闺怨。
沈声默一张小脸上露出崇拜的神色:“爸爸你真厉害。”
做一个十足的马屁精,夸夸夸起来,同时小手拍拍,很给面子。
沈槐却无奈苦笑的摇头:“老了,嗓子唱不动了,这个行当还是得年轻人来当。我只当了几年的台柱子,后来,后来就不行。”
他没再多说,只催促她:“你也来试试,我看看你的资质。”
“呀,哈。”沈声默开嗓。
“气急气短,再来。”
“呀,哈!”
“不够柔美,再来。”
沈声默:“……”
爸爸你变了,再也不是那个随随便便撒个娇就能应付过去的爸爸了。你这么凶,这么严厉,手里还拿着从地上捡来的木棍,一副不爽就要打人的样子,和你刚才婉转唱歌的样子,差别真的好大哦!
不过关于学艺的事情,沈声默也不会怠慢松懈的,沈槐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父女两人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认真,就这样,三四个小时过去了。
日头逐渐偏西,天色变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