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衿点点头,道,“让那管事媳妇进来吧。”
来的是一位年约三旬的青裙妇人,头上一二银钗,举止很是规矩有礼,先给何子衿请了安,道,“奴婢庄林家的,奉家主人新近致仕回乡,后日设酒,想请诸乡邻一聚。太太若有空,只管过来。”说着,双手奉上请帖。
丸子上前接了帖了奉予自家太太。
何子衿含笑接了,打开来略看一眼,就是请吃酒的帖子,笑道,“有劳这位庄嫂子了,我近来庶务缠身,也不晓得你家老太爷老太太回乡之事。去与你家太太说,介时一定过去。”略说几句话,就打发这媳妇去了。
何子衿说丸子,“你怎么没提前与我说陆家之事,到底是街坊,我竟不知陆老翰林回乡之事。”
丸子道,“先时他家搬搬抬抬的,我打听着说是陆老翰林要回乡,原想着,待陆老翰林回来再与太太说不迟。没想到,陆老翰林这般低调,也没见有大动静,就回来了。”
何子衿道,“罢了,今儿不是庄子上送些早杏过来么,我尝着挺甜,你收拾两篮子,给陆家老太太、太太送去,就说是咱们庄子上送来的,请她尝尝。”
丸子领命去了,何子衿叫过小河,让她备份简单的表礼,介时去陆家吃酒用。
丸子去这一趟,就不只是送杏子,连带着把陆老翰林家的事都打听了一回,回来禀道,“陆老太太年年纪,与咱家老太太差不离,衣饰很是素朴。陆家有三房子孙,长房二房都在外做官,不过听说陆大老爷爷只是举人出身,陆二老爷是秀才出身,都是捐的官儿。陆三老爷未出仕,就在陆老翰林陆老太太膝下尽孝。眼下跟着陆老翰林陆老太太回来的就是三房一家子,陆三太太年岁较太太略年长些,听说膝下二子三女,两位小爷没见着,倒是见着他家三位姑娘,皆是斯文女儿家。”
何子衿便知道待去陆家吃酒要如何准备了。
待阿念傍晚回家,听说陆家人回乡之事,阿念还道,“陆老翰林一手花鸟画是极好的,彼时在翰林修书,我们也是认得的。”
何子衿笑,“那就更好了。非但是旧交,还是邻居。”
阿念笑道,“可不是么。”
陆老翰林老家亲戚朋友自是不少,更不必提陆老翰林也是北昌府文化界的知名人士,当日陆家设酒,颇是热闹。何子衿也见过了陆老太太,很是斯文慈和的一位老人家,便是他家的几个孙女,也应了那句“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诗句,秀气又斯文。
可以说,陆家是何子衿所见过的,最有书香气质的一家人了。
何子衿都与阿念道,“书香门第当如是。”
阿念笑道,“我更喜欢咱家,孩子们活泼。”
何子衿深知阿念这毛病,在阿念看来,谁家也没自家好。何子衿一笑,“当然是咱家更好。”
是啊,固陆家气质出众,然,自家更好。
☆、第400章 北昌行之八十八
第400章
何子衿觉着陆家人气质出众时, 陆家人其实也在点评江同知一家。
陆家是北昌府当地人, 虽多年没回老家,打听起事情来着实不慢,尤其江太太何山长也是北昌府女眷中的知名人物。陆三太太同家里老太太道,“刚一回家就听说了女学的事儿,我以为江太太得四五十岁呢, 不想这般年轻。”初时陆三太太见江太太何子衿这般年纪,陆三太太还以为江太太是继室填房呢, 不想仆从打听回来的消息是, 江太太就是原配,那江同知的年纪还较江太太小两岁呢。可想而知江同知多么年轻了。
陆家老太太道, “江同知是太宗皇帝时的探花出身, 记得他中探花那一年, 也不过十六岁,是国朝最年轻的探花。江同知人虽年轻, 却是个有能为的。说来,江同知与你父亲还曾同在翰林为官呢。他岳家, 就是江太太娘家何家, 何家老爷也是翰林出身。”
这些事, 陆三太太倒是不大清楚, 主要是, 陆三老爷是个白身,不比陆老翰林在翰林院干了一辈子的。不过,陆三太太消息也是极灵通的, 当即道,“听说这位江太太的娘家兄弟今科春闱也是榜上有名,考进了庶吉士。”
陆老太太微微颌首,“可见是书香人家。”
陆三太太也很喜欢江何两家这样的人家,无他,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陆家翰林门第,自然也喜欢与这等书香门第来往。何况,住一条巷子,彼此又是邻居,要亲近起来,也很容易。
陆三太太还着人打听了一回女学的事,女学现在在北昌府是名气正盛之时,陆家仆从打听回来的也多是好话,只是,陆三太太听到一年要二百两束脩,便不禁望而却步了。
不过,两家还是渐渐的开始有所往来了。
何子衿与阿念都是好相处的,尤其阿念,特别能与陆老翰林说到一处去。陆老翰林善工笔花鸟图,学识自不必说,这是一位搞了一辈子学问的老先生,纵致仕时的官职不高,但满腹学识亦得人敬重。阿念自幼天资过人,探花出身,琴棋书画四样,唯棋书两样比较出众,画画他是不大懂的,不过,看还是极会看的。阿念不会丹青,主要是由于少年时期家境不大好所致,学画是一项大开销不说,碧水县也没太好的先生教这个。倒是阿晔,自幼受朝云祖父薰陶,朝云祖父那一手画工,都传给阿晔了。连阿晔写的那《降龙伏虎记》的话本子,里头的插画都是阿晔自己画的。
所以,陆老翰林见着阿晔,如见至宝,很乐意自家孙子与阿晔结交。
就是陆三老爷,虽年纪比阿念略大些,与阿念也说得来。很明显嘛,一个官场中人,一个本地士绅,大家都不是蠢的,能交好,自然要彼此交好。
相对于江家父子与陆老翰林的交情,何子衿偶尔也会带着阿曦去陆家串门子,阿曦就与陆家姑娘不大合得来了,主要是人家都是斯文人,阿曦自幼活泼,而且,她还是个大臭美,很不知低调。因着三姑娘是开绣坊的,三姑娘又没个闺女,自三姑娘开了绣坊,阿曦基本上没怎么在家做过衣裳,都是三姑娘令绣坊里的绣娘给她做的,三姑娘还特舍得,一件绣桃花的裙子,那桃花瓣儿里的花蕊都是用小水晶珠子缝进去的,阳光下闪闪发光,阿曦因为有开绣坊的姨妈,时常引导北昌府闺秀界风尚。当然,这种引导不是没有作用的,阿曦穿出新式的衣裙,学里的同窗就会打听,阿曦还是很会给姨妈的绣坊做广告的,如此,三姑娘绣坊客户增加不少。
所以,阿曦这种臭美的性子,其实不大与陆家诗书传家的家风对路。就如柳知府家的几位姑娘,也与阿曦不大说得一。好在,她近来上学,颇多长进,虽然不是淑女性子,装装样还是会的。但去了几次,她就不大爱往陆家去了。何况,阿曦也要上学,时间并不很多。
倒是陆家老太太、三太太都对江家龙凤胎、双胞胎很有兴趣,龙同胎如阿晔阿曦都大了,双胞胎却正是招人疼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双生子的原因,双胞胎说起话都是异口同声,偶尔何子衿带了双胞胎过去,非但陆家老太太、三太太喜欢,他家三位姑娘也都很喜欢。
陆老翰林回乡之事,没几天何家也知晓了,毕竟以往在翰林院做过同僚,沈氏也到陆家走动过几次,私下同闺女商议,“你看陆家大姑娘如何?”
何子衿道,“挺斯文的,我去陆家时,时常陪着说话。听说现在跟陆家三太太学着管家,女红什么的也不错,有一回我去了,赶上陆家大姑娘做汤水,还吃了她做的甜汤,可见厨艺也是通的。”
沈氏一合掌,道,“我瞧着那姑娘也好,你看,她与俊哥儿可般配?”
何子衿想了想,道,“倒也配得。虽陆三老爷无甚官职,听阿念说也是个懂礼之人,他家里内闱也算清明,陆家三房几个孩子都是嫡出。说来,我单是喜欢陆家这股书香气,俊哥儿以后也是要往科举路上走的,我爹也是翰林出身,要是做亲,说得上门当户对。”
“我也这般想。”沈氏顿觉闺女贴心。
何子衿道,“娘你也问问俊哥儿的意思,这亲事,还是得小两口性子相合才好。”
“我看他没有不乐意的,陆大姑娘多斯文的一个姑娘啊,娶媳妇,可不就是得娶这样斯文懂礼的。”沈氏经过余幸那种大小姐脾气的,虽现在长子与媳妇已是和睦非常,但沈氏还是想着,给二儿子娶媳妇,定要娶个温柔贤淑的。
沈氏先同闺女说了通私房话,回家又同丈夫商议,何恭道,“陆老翰林擅工笔花鸟,极有学识,他家孙女定是不错的。”又问妻子,“不过,性情什么的,还是得打听一二。”
“我已打听过了,还亲自见了好几遭,那闺女还没定亲呢。听陆三太太说,原是想在帝都说人家,可陆老翰林接着就致仕了,想着闺女若留在帝都,离爹娘太远,就打算回来再议亲事。陆家姑娘今年十五,刚到及笄之年。与咱们俊哥儿,算得上同龄般配。我问咱闺女了,这陆家姑娘针线女红厨艺也俱是通的,难得那行事,举手投足就透出股子大方稳重来。”沈氏道。
何恭道,“那你就委婉的同陆家提一提,俊哥儿今年还要去帝都,倘是陆家也愿意,不若在俊哥儿去帝都前定下亲事。”何恭对儿子也是很有信心的,长子已是进士,次子也中了秀才,三子年纪尚小,也知道读书上进。何恭道,“俊哥儿性子跳脱,是要寻个温柔大方的媳妇才好。”
“我也这么说呢。”沈氏笑,“也得问一问俊哥儿,这小子不比阿冽懂事,这亲事,还是得他乐意。”
因要给二儿子张罗亲事,沈氏这些天颇是精神抖擞。
只是,没几日,沈氏就一脸愁闷的去了闺女家,拉着闺女的手道,“幸而我有个闺女啊,要不就憋闷死我了。”说着还顺了顺胸口,沈氏恨恨地,“你说,养儿子有什么用,净是给我找气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