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家丫头这般有情有义的行止,何老娘很是感慨,私下与儿媳说了好多回,“咱们丫头就是有良心,你她姑妈。”何老娘总是将一切美好品质往自己身上引,因何老娘没个嫡亲的娘家兄弟,庶出的倒是有,就是三姑娘的祖父,何老娘与这个庶出弟弟仇人一般。何老娘当初成亲时更是为聘礼跟娘家险翻脸,所以,何老娘是绝对没有补贴过娘家的。所以,何老娘就将这品质引申到自家闺女身上,自家闺女虽这些年没见了,但知道娘家在北昌府为官,也是每年都会打发人来送东西走动的。更是给过何老娘不少私房银子,这些事,何老娘是谁都没有说过的。现在还是保密阶段,但却不妨碍何老娘夸自家丫头时顺带夸一夸自家闺女。
沈氏道,“是啊。”大姑姐当然很好,不过,沈氏还是觉着闺女更好。闺女这银子,要不是闺女的确挺有钱,沈氏都不能接这钱,毕竟,闺女有闺女自己的日子要过呢。不过,闺女过得不错,女婿做官儿也顺利,做姐姐的想补贴弟弟一些,沈氏也就替儿子接了这银子,一并命人送到了帝都,让长子把这钱给次子。
这事儿吧,就叫余幸知道了。
余幸还说呢,“姐姐待二弟可真好。”余幸不至于去吃这个醋,她出身官宦世族,其父已是三品侍郎,杜家虽位居大理寺卿之位,但论家底,是绝对没办法与余家这样的家族相比的。何况,余家还是谢太后的亲戚家,故而,在余幸看来,二弟妹出身是不及自己的,所以,想着大姑姐兴许是瞧着小叔子娶的媳妇不及自己的出身,故而补贴小叔子一些。
不想,丈夫随口一句,“都有的,当时咱俩成亲时,姐姐也给了我的。”
余幸初时没觉着如何,就是想,大姑姐可真是一碗水端平的。不过,再转念一想,不对呀,余幸问丈夫,“我怎么没见过这一千两银子!”
阿冽自知说漏嘴,立刻哑口。
余幸刚成亲时是有些手面儿大,那简直是有多少花多少,但自有了长子阿灿,如今又有了次子阿炫,余幸就很会节俭的过日子了,想着给儿子攒家业。
余幸这么一问,阿冽顾左右而言他,“快看娘的信里还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事了,你快说,为什么我没见过那一千两银子!你不是说私房都交给我打理了么!”夫妻俩关系融洽后,阿冽看妻子也会过日子了,关键是,自从来了帝都,余幸受母亲的指点,才知道男人还有私房一说。余幸跟阿冽要私房银子时,阿冽就将自己的几百两的私房给妻子一并打理了。
今余幸这么问,阿冽吱吱唔唔的,最后只得把一千三百多两的私房都给了媳妇。还得了一顿数落,余幸道,“瞧着老实,一点儿不老实,上回竟然还糊弄我。你说,糊弄我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外心?”
“真个冤死了,你还不知道我有没有外心啊。”阿冽赔笑,“真个是忘了的。”
“忘什么忘,我还不知道你。”余幸道,“我要这银子也不是自己用,姐姐都补贴二弟一千两,咱们不好同姐姐比,两个弟弟,一人五百两,如何?”
阿冽那叫一个感激,深觉媳妇会办事,其实,他也这样想,就是怕媳妇不同意,就想用私房补贴弟弟一些。余幸冷笑,“我虽妇道人家,这点儿见识还是有的。咱们虽不富,弟弟们又不是外人,自来家和万事兴的,我焉会在这上头小气。”她成亲时,兄姐也都私下有补贴给她的,今见大姑姐给二小叔子银子,她与丈夫是做长兄长嫂的,余幸焉能在这上头抠门。再说,她也从来不是抠门的性子。
抽出那一千两银票,余幸把剩下的三百多两再还给阿冽,道,“这三百两你自收着做个零用吧。”
“我还收这个作甚?每天出门前你都绞好银子给我带身上的。”阿冽将银子推给媳妇,道,“你拿着就是。”然后,阿冽翻了翻,翻出个庄子的地契给媳妇,道,“这庄子你也收着吧。”实在是今天媳妇说给弟弟补贴的事叫阿冽心里舒坦,且,俩人成亲也十来年了,媳妇真心同他过日子,阿冽就都将私房拿了出来。
余幸原本不大气了,一见地契,不由又气了几分,“竟还有庄子不交待?”
阿冽道,“看你急哧白脸的样儿,这庄子是姐姐给我银子后我在北昌府置办的,你也知道北昌府,地方大,地价也便宜,原是个小庄,后来庄上收成了,又置了些地,凑了两千亩。这些银子就是庄子上的出产,行了,都给你吧,以后庄上再送来出息,我就叫他们都交到你这里。”
“你少糊弄我,姐姐给你一千银子,北昌府地价便宜也得三两银子一亩上等田吧,不过这几年就能增到两千亩?还能得一千多两的出息?”余幸当家这些年,也不是好糊弄的。
“也不只是姐姐给的,还有阿仁哥、三姐姐给的,合一块儿置的庄子。真的都在这里了。”阿冽一副实诚脸,“我要不是实心,哪里会把这庄子拿出来,你又没搜到,是不是?”
余幸眉梢微微上挑,露出个“你还算知趣”的模样来,道,“本来就该给我收着,又不克扣你银钱使,别成天想着藏私房,这是头一回,再叫我知道可没好。”
阿冽忙又赔了无数好话,方把媳妇哄高兴了。
余幸回娘家同她娘说起这事,好笑道,“再老实的人也有心眼儿呢,你看相公,平日里瞧着多实诚,竟还会背着我藏私房。”
余太太笑道,“男人嘛,都是如此。女婿不是个乱来的,你平日里不要管他太紧。”
“我哪里会管他太紧,他就是小心眼儿,觉着我是个抠儿的。”
“你倒不是抠,你是以前总乱花乱用,也不怪女婿对你不放心。”余太太并不偏帮女儿,还时常劝着她些。
余幸笑道,“那会儿不是小么,你看我现在多节俭啊,一般衣裳都是在家里让丫环做了。”
余太太道,“过日子就当如此,眼下阿灿已经上学念书了,孩子家,转眼就长大了,到时议亲娶妻,哪样不是银子呢。”
余幸拿块栗子酥放嘴里吃了,点头,“是啊。”
余太太问,“你家三小叔子今年下场不?”
“三弟信上说准备的还不充足,就不下场了,不过,他在家里也没什么事,说二弟成亲时他过来吃喜酒。”
余太太就打听,“你三小叔子亲事可定了?”
“还没定呢,要是三小叔子亲事定了,我们太太没有在信上不提的。”余幸问,“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亲事要说给我们三弟?”
余太太打发了丫环下去,悄声道,“这原是我自己想的,你觉着,你姑妈家的表妹,与你三小叔子可还般配?”
“姑妈外任这些年了,我也好久没见过表妹,哪里晓得般不般配?”
“门第呢?”
“姑丈现在也是一地知府,又是扬州那样的好地界儿为官,要论门第,自然配得上。”
余太太叹道,“你姑妈家啊,要不是先时受了他家那不知好歹的败家小叔子的连累,你姑丈官职何至于此?”
“娘你不说我还忘了,这事儿娘你不要提了,就李家那事,当时险把我大姑姐祸害了。只要一提表妹的出身,估计我公婆就不能乐意。”余幸道。她都忘了此事,其实,要不是成亲后偶然知晓,她还知道公婆家与姑妈家很有些矛盾。这矛盾还不是小矛盾,说来,她姑妈当年也是嫁得名门李家,其公公李终南是祖父的至交好友,曾官至正二品蜀中总督。后来,李终南折戟总督之位,皆因生了个不肖子李六郎,当年,李总督在蜀中时,那李六借着其父的名头与太宗皇帝的爱宠赵美人的娘家人合谋,以宫中选美的名义,不知骗了多少蜀中闺秀。后来骗到何家头上,何家当时不过秀才门第,但很有些不同凡流的见识,人一家子都不愿意叫闺女进宫,李赵二人行骗不成,竟以势相逼。也是李六作孽做到太岁头上,彼时谁知道朝云道长的身份呢,就以为是个寻常道士,那时何家也不清楚朝云道长的来历,可大姑姐何子衿天生有这段福缘,就入了朝云道长的眼,还拜了朝云道长做师傅。李六做孽做到朝云道长这里,真是报应到家。朝云道长虽则家族败落,但他毕竟是辅圣公主唯一的儿子,方家势败,辅圣公主过逝,太宗皇帝都没舍得杀了他。而且,朝云道长身边一直都有朝廷的人服侍,这李六真是找死啊!朝云道长必要追究,何况这种打着朝廷名义骗良家闺女的事儿,都是说把女人家闺女送宫里做娘娘的,太宗皇帝也不能背这锅啊!李家就此一败涂地,要不是后来献女和亲,李家四郎娶的是余家姑娘,而余家余老太太正是谢太后的姑妈,彼时谢太后还是谢王妃,但正因有这个关系,李四郎方能在官场坎坷前行。相对于被庶出六弟连累的老爹和其他兄弟,李四郎委实算是命好的。她媳妇余瑶是余老太太嫡亲的闺女,余瑶算是谢太后的表姑妈,其实她年纪比谢太后还要略小一些,只是辈份在那里,少时时常去王府陪还是谢王妃的谢太后说话。有岳家和妻子的关系,李四郎在官场上才算稳得住,不然,就凭他家里那桩案子,他这前程也算完了的。
今余太太一提,余幸想到这番前缘,直接就同她娘说了自己的看法。
余太太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何家现在甭看何恭官职依然不高,看何家这形势,三个儿子,一个进士两个举人,而且,俊哥儿还定了大理寺卿家的千金,哪怕俊哥儿这科中不了,依旧是年轻举人,再拼三年也拼得起。何家眼瞅蒸蒸日上,与李家也没有特别的交情,又有先时旧事,哪里会应这亲事?
余太太笑,“也是我一时话赶话说到这儿了,是啊,我都忘了你姑妈家那事了。哎,过了这些年,再叫人想起来也是叫人恨的慌,你姑妈家原多好啊,就他家老太爷,以前多明白的人,非弄个窑姐儿,这不,败家破业,一辈子的家业,都给那孽障祸害了!所以说,当初你祖父相中了女婿,来信与我同你父亲说起这亲事,就女婿家不纳小这一样,我就愿意。如今看来,女婿这样本分的人,多么难得。”祸害了李家的李六郎是当年李总督外室所出。
余幸笑,“我哥也不是胡来的人哪。”
“这倒是,咱家人都本分。”余太太道。
余太太又问起闺女家的二小叔子成亲时,闺女给备的贺礼,生怕哪里不妥当。余幸与母亲大致说了说,就又说起丈夫那私房来,“我们大姑姐真是大方,我与相公成亲时,大姐夫做县令,其实也才刚过起日子来,就给了相公一千两银子,说是成亲补贴给他的。”
余太太笑,“这就是女婿那私房吧。”
“不是,他精着呢,置了个小庄年年有出息,这些年的出息,攒了一千多两。”
余太太好笑,“看不出来,女婿还挺会过日子。”
余幸笑,“可不是?阿灿就像他,四五岁上打会数数的时候起,就很会数自己的金银锞子,以前都是我给他收着,打他上学,没几天就找我要了去,要自己收着。眼下他们还没学写字,他也认字,自己歪歪扭扭还记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