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钧道:“难道是恒昌规模最大,所以他们抢先收走了下面县中的黍,想要一家独大?”
景曦摇了摇头:“谢云殊也是这么猜的——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她眉间浮起几分忧愁之色:“就怕是……就怕是下面几个县的田地,大部分被世家强夺而去了!”
“不可能吧!”纯钧吓了一跳,“土地主人是谁,田亩册上不是有登记吗,要是都被世家夺走了,知州焉能毫无察觉?”
景曦瞥了他一眼,叹道:“你们不知道他们有多少手段。”
她重生之前可见多了这样的手段,人为了蚕食利益,那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想的办法也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林知州有心做事,可他前些年全部心力放在和世家保持平衡上了,哪里还有余暇顾及那些隐藏在冰面下的暗流?
她不由分说地打断了纯钧将欲出口的话:“放心,本宫惜命,不会走远,只到邻近县下面去看看,最多十天左右就能回来。”
景曦顿了顿:“我把谢云殊带上,你和云秋留在府里,一个主外一个主内,这十天里,无论什么人登门都给我挡回去,不准露了行迹。”
打发走了纯钧,景曦在原地坐了片刻,起身去了安放宣皇后灵牌的厢房。
她跪在蒲团上,窗外天色暗沉,室内幽深寂静。
“母后。”景曦轻轻地道,“你从前告诉我,要离开高床软枕,去亲眼看看民间的景象,我现在就要去看了,如果不是离开京城,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原来我自以为的景家天下,原来并不只是景家的天下。”
“世家、豪强、权贵,他们吸食最下层百姓的血,然而大厦将倾之际,被唾骂的却只有景氏皇族。”
景曦轻声道:“我现在不能把他们杀干净,但是我会睁大眼看清楚他们所做的一切,来日慢慢清算。”
她在蒲团上跪的有点膝盖疼,干脆坐了下来,裙摆蜿蜒着拖在地面上。
宣皇后在世时,对世家和勋贵都采取又拉又打的措施。景曦对付建州世家时,也和宣皇后一样,拉拢楚氏,威胁卫氏,打压刘氏。她想先慢慢削弱世家的影响力,然后逐步分化他们。
但是她能等,下面的百姓未必能等。
景曦合起十指,就像年幼时依偎在母亲膝下那样,认真地思考着。
恒昌粮店是刘家的产业,看似此事是刘家的问题。但如果真发生侵吞兼并田地一事,楚家卫家一个也跑不了。
不能将三家一同卷进去,否则她迎来的会是狂风骤雨般的反扑。景曦手指在膝上轻叩两下。
当年宣皇后权倾一时,名为皇后,实则代行部分帝王之权,都没敢将世家完全推到对立面去。景曦更不能自毁长城。
那就只能先抓出一个刘氏来穷追猛打,楚氏和卫氏暂且先放一放,往后再清算。
她想了半晌,直到云霞过来敲门:“公主,公主该用膳了!”
云霞咣咣咣敲门,没敲两下云秋匆匆赶来把她拉开:“你是疯了吗,这是什么地方!”
“!”云霞一愣,这才想起来,脸都白了,连忙站到一边,垂首挨训。
只听门吱呀一声,景曦推门而出,云霞颤巍巍过去请罪,像只可怜的鸡。
景曦没心情理她,摆了摆手,问:“怎么了?”
云秋道:“驸马刚才派人来问,应该是有点拿不准公主的意思,收拾东西怎么收拾,准备怎么出去?”
景曦会意道:“本宫去跟他说,也不必传膳了,去谢云殊那里一起吃。”
云霞道:“奴婢还是先去厨房看看,万一驸马吃过了,也好给公主及时备上。”
景曦看她一眼,像是慈爱的母亲在看自己缺心眼的女儿:“放心好了,谢云殊既然差人过来,就绝对会等着看本宫要不要过去。”
云霞一缩脖子。
果不其然,谢云殊还没吃饭,桌子上摆满了还冒着热气的菜。待景曦落座,谢云殊先给景曦盛了碗汤,才问:“公主是怎么打算的,是要大张旗鼓的去,还是白龙鱼服的去,我也好早做准备。”
景曦先喝了口汤,才道:“本宫准备扮成路过的商人,已经命人去做身份文书了,后日一早动身,就去东边的凤鸣县——那里有刘家的庄子,你随本宫一起去。”
谢云殊心思玲珑剔透,早弄明白了景曦的用意,刚准备点头,又觉得不对:“公主扮成路过的商人?是准备作男子装扮过去?”
“是啊。”景曦道,“本宫要想看到足够多的东西,装扮成商人才是最方便的——你听说过几个在外奔波的商人是女子?”
“那我呢?”谢云殊问,“我也是商人吗?还是随从,管家?”
景曦偏过头,对着谢云殊一笑。
那笑容不可谓不清艳动人,然而谢云殊心里生出些不详的预感来。
果然,只听景曦悠然道:“扮管家做什么,商人出门做生意,带个如花似玉的夫人不过分吧!”
‘如花似玉的夫人’谢云殊:“……”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国庆假期结束了(叹气)
第46章 美人 ·
谢云殊坚决反对。自从来到景曦身边之后, 他第一次表现出如此明显的不情愿。
反抗未遂。
景曦一向喜欢欺负美人,谢云殊越不情愿,景曦反而越开心。谢云殊花了整整一天来试图使得景曦改变主意, 最终失败,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地从了。
“现在有一个技术性的问题。”景曦用指尖拈起一件男子中衣, “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