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值的护卫和楚霁相熟,闻声赶来,和他勾肩搭背地往里走:“哦,那是唐府的小姐,最近总是上门拜访公主。”
“近来府中有什么事吗?”楚霁问,“唐府……是巡检使唐槐庵府上吧!”
“没错!”护卫道,“府上没什么事,半月来公主一直没怎么出府,府外也风平浪静——你过了年还走吗?”
楚霁含糊道:“看情况吧。”
郑蝉态度多少有了点松动,要是此刻放弃,未免太过可惜。但看景曦催他回来的急切态度,似乎又不同寻常。
这个护卫嘴碎,楚霁和他走了一路,差不多把府里发生的事全部弄清楚了。
下人早飞奔去禀报楚霁回来的消息,因此楚霁一进正院,就看见景曦坐在檐下,笑吟吟对他招手:“过来吃栗子!”
景曦的动作极其自然,好像楚霁从来没有离开过公主府。
楚霁同样十分自然地过去,侍女在景曦的美人靠旁边替他加了把椅子。楚霁坐下,从盘子里拿了两颗栗子。
栗子刚从炉子里拨出来,微微烫手,非常诱人的香气飘散开。楚霁随手剥着栗子,听景曦对他介绍:“这是蕙仙,巡检使家的女儿。”
坐在一旁锦凳上的蕙仙连忙起身,朝着楚霁行了个礼。
她早就知道这位楚公子是晋阳公主身旁头号幕僚,无论如何不是她能得罪的,格外小心道:“蕙仙拜见公子。”
楚霁微微颔首,道:“你好。”
说完这句话,他接着剥手中的栗子。
蕙仙不清楚楚霁的秉性,见他不说话,有些不安地看了景曦一眼。
景曦挥手示意她下去:“今日就到这里,等年后你再过来。”
蕙仙再行了个礼,小步往外走去。及至走到外面,就有两个侍女捧着托盘过来,道:“唐小姐,这匹珠光锦是公主赏下给您的。”
接了那匹珠光锦,蕙仙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她明白,自己这些日子的功夫没有白费。
等蕙仙离开了正院,景曦才偏头看向楚霁,笑道:“怎么刚回来就冷着脸,有什么事不顺心?”
“没什么。”楚霁把栗子壳往火炉里一抛,“公主,你过得很安逸啊!”
“本宫哪里安逸?”景曦笑吟吟凑近他,“京中局势瞬息万变,本宫身在晋阳,也一刻不敢放松——不过你倒真是辛苦了!”
她纤细指尖在楚霁颊边一抹:“别吃了,沐浴更衣去吧!你的住处日日有人打扫,缺什么东西只管派人开库房去拿。”
“唐蕙仙是怎么回事?”楚霁扬眉,追问道,“我才走了多久,你就迫不及待要换个幕僚了?”
景曦道:“你一天天瞎吃什么飞醋,唐蕙仙和你比还差得远,她年纪小、见识浅,空有几分才智,还要慢慢调\教。”
她抬手支颐,袖摆滑落,露出一段霜雪般的手腕来:“你回来的正好,咱们在府里好好过除夕,且等着看宫中的笑话吧。”
楚霁微微往前倾身,桃花美目轻扬:“公主,你到底知道什么,现在不能说吗?”
“不可说。”景曦嫣然一笑。
她指尖往前探出,压在楚霁唇边:“别问,本宫现在什么也不能告诉你,等年后消息传至晋阳,你自然会知道本宫说的是什么。”
楚霁嘴唇被她压住,不得不往后仰身,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年后不去南州了吗,郑蝉有点松动了,现在放弃很可惜。”
“他年后未必能如期从京中回南州。”景曦道,“乐子很大,在京城的一个都跑不了!”
她眼底跳跃着兴奋的、残忍的光芒,仿佛一只露出利爪的猛兽,正舔舐着爪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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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公主府的除夕夜过得很热闹。
虽然偌大的府里,正经的主子只有三个。但除夕夜宴是谢云殊来办,他习惯了裴氏繁华的除夕夜宴,自然也往繁华热闹处办。景曦从京中带来的优伶、乐师、舞姬,他一个没浪费,全用上了。
往年在京中,景曦此时应该在宫宴上推杯换盏。她行事一向张扬,好胜心又重,穿戴首饰要和太子妃及后宫诸妃一较高下,排场阵势还不能输给太子吴王半分。往往一场宫宴下来占尽风头,人也疲惫不堪。
但是在熙宁二十一年的最后一夜,她坐在席间,慢条斯理地嚼着碟中的糖渍桂花鸭,身旁是含笑替她倒茶的谢云殊,下首是快喝光半壶屠苏酒,正跟着乐声打拍子的楚霁。
云秋云霞分立她身后,承影坐在梁上,背靠着巨大的梁柱,手里端着一盘热气蒸腾的虾饺,还悄悄示意想要席上那盘攒丝鸽蛋。
景曦突然想:其实这也很好。
如果再加上身在宫中的柔贵妃,这就是一个完美的除夕夜了。
“公主怎么了?”她看着谢云殊,反而让谢云殊误会了,“要喝碗羹吗?”
景曦含笑摇头。
虽然柔贵妃不在让她有些遗憾,不过想起京城里将会发生的一场大戏,她又瞬间兴奋起来。
她唇角上挑,显然很是开心,对谢云殊道:“稍后你陪本宫去祭拜母后,顺便守岁。”
除夕祭祖本是惯例。他知道晋阳公主将端穆皇后的灵位请了过来,时不时就会去祭拜。
——公主要带他一同去祭拜?
谢云殊应了声是。他明白端穆皇后在公主心中的分量很重,因此也就更清楚,公主允许他跟着去祭拜,是对他的一种认可。
他心底升起些隐秘的喜悦来。
下一刻,楚霁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也去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