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宣政殿。”谢云殊淡淡道。
晋阳公主府内,楚霁负手站在檐下,朝着皇宫的方向望去。
在他身后,蕙仙小脸发白,焦虑的满屋子乱晃:“还没消息吗?”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楚霁转过身来,面色素白,唇色嫣红,眼眸漆黑莹亮,有种格外妖异的美。
“如果一直没有消息呢?”元初抱剑而立,平凡的面容显出一种肃杀的神色来。
楚霁沉吟片刻,又望一眼皇宫的方向,扬手朝着元初抛去一件漆黑物事。待接到手中,元初才发现那是一枚小巧精致的令牌。
“大事筹谋已久,决不能有半点闪失。”楚霁寒声道,“如果……立刻命我们的人动手,将城门司守卫杀尽,放人入京,同时突袭数处王公贵族府邸,使得禁卫驰援不及,宫中同时动手,将公主和郡主抢出来!”
元初再不迟疑,转身而去。
蕙仙这才知道楚霁和公主秘密定下的计策居然如此大胆,声音微颤道:“那如果宫中应变不及,公主和郡主失陷呢?”
楚霁转向她,语声平静:“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他语声平静,然而蕙仙却从中听出了浓浓的血腥杀戮之意,禁不住心头一抖。
如果这一夜熙宁帝做出了更为狠绝的决定,那接下来事态的发展一定会滑向不可控制的深渊,甚至可能走向最坏的可能:柔贵妃以血相谏,宣政殿中一片大乱;紧接着晋阳公主的驸马谢云殊携幼女升平郡主求见,身边的某几个内侍宫人突然暴起,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挟天子以令下臣;城门司血流成河,京城爆发规模不大但精准的袭击,数处宗亲勋贵府邸遇袭,死伤无数,京城中禁卫军、龙骧卫分身乏术。晋阳公主母女被神秘人突然救走,与其党羽连夜逃离京城。
逃离京城后,晋阳公主依建州地利举兵谋反,皇帝不得已调集军队平叛,边关大将郑蝉被拖下水,从此齐朝大乱、建州失控、南州生变,朝中矛盾激化,纷争再起。齐朝内乱频频,北方荆狄虎视眈眈,建州晋阳公主叛乱未休,皇宫中诸位皇子战成一团……从此齐朝数百年国祚走向终了,四分五裂争斗不休。
这是无数种可能中最坏的一种,当真走到这一步,哪怕宣皇后再世也无力回天,齐朝注定走上上一世相同的道路。
不过这种可能当然没有发生,景曦对熙宁帝的心思把握非常准确。
天边乌云翻卷,似乎下一刻瓢泼大雨就会当头而至。
熙宁帝听着殿门外贵妃的哭声,突然示意梁平将自己扶起来,慢慢走到窗边,先垂头一阵猛咳,缓过气来,才看向窗外跪在阶下的那个身影。
寒风中,那个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然而脊背仍然挺得笔直,宛如冰天雪地中一株宁折不弯的青竹。
熙宁帝转头,看向身后的人。
夏院正会意,道:“皇上圣体受毒侵袭,本该静养,却整日思虑操劳,又遇大悲,心绪不宁,以臣之见,身病根除,需先医心病,少思少虑,方为调养长寿之道。”
“朕如何能不思虑?”熙宁帝淡淡道,“朕只问你,倘若再这样下去,朕还有多少年的寿数?”
“……”夏院正犹豫半晌,抬起手比了个数字。
梁平早就低下头去,不敢多看。
“咳咳!”熙宁帝捂住胸口,猛咳一阵,待咳完,只觉喉中有些腥甜,苦笑一声,“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
夏院正:“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珍贵药物,但哪怕再贵重的药物,也弥补不了心血耗竭。”
熙宁帝沉默下去,半晌,他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夏院正下去。
风越来越大了。
景曦渐渐感到全身都已经冻得麻木,她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眼皮很沉,非常想睡一觉。
她狠狠咬了一口舌尖,顿时口中漫出腥甜的味道,剧痛让她略微精神了些。
景曦试着挪了挪身体,却发现自己双腿毫无知觉,仿佛长着的不是两条腿,而是两根木桩子。
她苦笑一声,心想再跪下去,这双腿也就不能要了。
渐渐的,她的意识再次开始模糊,恍惚间好像听到了脚步声逼近,以及女儿熟悉的哭声。
但景曦已经不想睁开眼睛了,她实在太过疲惫。
脚步声逼近了,景曦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人影来到自己面前,扯着嗓子吩咐:“皇上有命,快将公主扶起来,不必跪了!”
景曦模模糊糊地想:梁平的声音可真尖啊!
下一秒,有一双手轻柔地扶住了她。不知是不是错觉,景曦感觉到柔软的锦缎从她鼻尖拂过,有淡淡的、冰雪般的清冽香气。
“公主。”扶住她的那人低声道,“我来了。”
是谢云殊啊。景曦想。
下一刻,她合上双眼,坠入了沉沉的黑暗中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二更啦
第95章 立储 ·
景曦足足昏睡了三日。
这三日里, 她先是发起了高热,太医轮番守在榻前,花了一天一夜功夫, 终于在景曦被烧成傻子之前把热退了下去。同时,景曦脸上的红肿和双腿的跪伤都要仔细处置, 免得留下病根。太医院的太医几乎被搬空了, 生怕晋阳公主有个什么闪失, 熙宁帝要摘他们全家脑袋。
待景曦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三日深夜了。
殿内灯火很暗,然而景曦一睁眼, 却仍觉得眼前一阵刺痛,眼泪瞬间流了下来。隔着朦胧的水雾,她隐约看见床前有人守着,细看半晌,才发现那是谢云殊。
她艰难地张口,喉咙里仿佛有一团燃烧的火,干涩疼痛,根本发不出声音来。无奈,景曦伸手想去推谢云殊, 她手指还没碰到对方,就见谢云殊突然睁开了眼, 望向景曦,眼底满是喜色:“公主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