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秀云给老大勺和饭盒,她靠着小桌板也能自己吃,小的就不行。
得喂。
赵秀云吹吹汤,瞥见陈家姐弟只买一份饭,一份小炒肉,热情招呼说:“同志,也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陈家姐姐摆摆手说:“不用客气的。”
赵秀云有些遗憾道:“哦……那你想吃就说啊。”
她生来就是这个性子,过会抛之脑后,确认两个孩子都吃饱,这才端起碗。
苗苗吃饱就困,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赵秀云一手用筷子,一手在女儿后背上轻拍,自己也打了个哈欠。
就这么吃完一顿饭,她把饭盒垒一块,有些踌躇,勤快人,活是放不了的,没有活也找出活来。
但要让她这么去洗碗,把孩子放这可不行,这两年拍花子也不少。
陈家姐姐看出她的顾虑,使唤弟弟说:“帮嫂子把碗洗了。”
赵秀云嗫嗫道:“这怎么好意思。”
陈家弟弟倒是爽快拿着她的铝饭盒出去。
两个孩子都睡了,赵秀云也算腾出时间来讲话,夸道:“你这个弟弟不错,还会洗碗呢。”
陈家姐姐说:“这有什么不会的,长了手的都会。”
也是,不过是想干和不相干的区别。
赵秀云想起自家油瓶倒了都不扶那两个弟弟,心里撇撇嘴,嘴上说:“那也是个好孩子,不然哪里叫得动呢。”
陈家姐姐也有点得意:“是,我弟就只有这点好。”
看她样子就知道,家里一定娇惯得厉害。
赵秀云忍不住摸摸苗苗的头问:“你们这是往哪去啊?”
“沪市,你们呢?”
“一样,我去找我男人随军。”
当兵,那可没有坏人。
陈家姐姐打开话匣子,她本来也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不过是头一次和弟弟单独出门,出门前家里人几次叮嘱,这才一路上什么话也不说。
赵秀云听她意思是去探亲,包裹看起来却像是长住,不过也没多问。
扯两句闲话,陈家姐姐话音一转说:“嫂子真是罗平人?听着不像。”
赵秀云笑着说:“我原来是广播站播音员,普通话得好才行。”
陈家姐姐夸她道:“怪不得呢,普通话说得真好。”
她是江南人,说话就一股水乡味,软软糯糯的。
赵秀云笑笑,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陈家弟弟拿着湿漉漉的饭盒进来,赵秀云抱着孩子,只能点点头说:“实在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客套话翻来又覆去,太阳越升越高。
赵秀云知道这是快到沪市了,忍不住心里叹气。
真是做事凭着那股劲,松下来又愁上心头。
她十四岁那年念初中,赶上县里来位新领导,搞微服私访这一套,结果没到公社就铩羽而归,因为这位领导是地地道道北方人。
罗平方言本来就十里不同音,推行普通话才多少年,哪怕是年轻人不会说普通话的大有人在。
这下还得了,推行普通话也是任务之一,领导就盯上全县的广播台,觉得必须得弄几个普通话好的人熏陶熏陶。
赵秀云是天生讲话就没口音,还没初中毕业就有工作,被分配到公社广播站,每天念报纸,一天念两遍,一遍普通话,一遍方言。
偶尔再通知点事情。
工资是二级工标准,每月三十三元,多少人眼红着。
这随了军,可不一定能排上工作。
赵秀云打下定决心要去随军,这事就一直挂在心头。
丈夫方海是同大队的人,十六岁就当兵,一直在西北,光坐火车就得四五天,两人聚少离多,结婚到现在八年,除了新婚怀上的青禾,就是四年前他回来探亲时怀上的青苗。
两个都是女儿,都是她的掌中宝。
可孩子光有妈疼有什么用,爷爷奶奶不待见,就是她自己娘家妈都糟蹋,赵秀云一个人带俩孩子,又要上班,独木难支。
婆婆还见天到广播站闹,说给他们家老四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