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料神来一笔,县长点名让她去广播站上班。赵秀云并不想去,她其实私心里更想往上念。
不过她说的不算,她大姐就帮她把提前毕业的手续办好了。
到底是比妈还亲的大姐,加上家里负担确实重,赵秀云也没办法。工作第一年,她的工资是每个月二十五,每个月只往家里交十块钱。
一个女孩子,每个月花十五块已经省俭,食堂荤菜一毛,素菜五分,光吃饭就得小十块,再买点东西。
但大家都不满意,赵秀丽不满意,她妈不满意,她两个弟弟都不满意,嫌她一个人花得比给全家的多。
赵秀云想不明白,她的钱都是自己挣的,已经很省吃俭用,家里又不是揭不开锅,还想怎么样。
但赵秀丽以身作则,每个月都给娘家二十块钱,自己发光发亮,也要拉着妹妹一起燃烧,养得娘家人都不事生产。
赵秀云这回下定决心要随军,多半是亲妈非要她拿钱给两个弟弟买工作,一人就要一千。
赵秀丽见天来给她做思想工作。
烦不胜烦,赵秀云就跑了。
她琢磨完自己的事,又琢磨婆家的事。
她从前以为方海跟她大姐是一样的人,现在看来也不太像,也不知道这回写信来是要什么,不要东西可不会写信,邮票和纸都要钱呢。
多半是方川,婆家就他念过书,可惜念得不好,又赶上停课,也就是个小学毕业,还心比天高想进城。婆婆疼幺儿,供着他十里八乡瞎晃悠,现在都没说上媳妇。
也有可能是大伯哥方江,他六个孩子,老大方兴旺今年十六,正是能干活的好年纪,一直想让参军。
最小可能是小姑子方芳,她嫁的知青,高中毕业生,广播站的工作就数他盯得最牢。
因为广播员不仅要会念报,也得写稿子。
这样看来,婆家娘家没一个省心的。
赵秀云叹口气,把择好的菜放进厨房,两手在围裙上擦干,一看时间还早,又把纸皮们拿出来。
趁着孩子没放学,少说能挣个两分。
这种手工活,都是熟能生巧,她干了会揉揉眼睛,眼瞅禾儿要回来把东西收拾好,才去做饭。
一向只炒一个菜,再蒸点米饭,最多冲个蛋花汤。
禾儿爱喝这个,汤拌饭能吃一大碗。
她时间掐得正正好,才摆上桌,孩子就冲进来,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脸泥的找水。
赵秀云揪着孩子胳膊:“怎么回事你。”
禾儿:“胖子拿土疙瘩扔我!”
胖子,就是那天抢姐俩弹珠的孩子,家属院孩子里的一霸,块头大,比他大三四岁的孩子都敢打。
赵秀云生气:“这孩子怎么这样!”
多半是大人教不好,就胖子她妈那个纵容样,孩子能有什么好。
她给孩子洗了脸,又看发根里都是土,梳子一摔:“先吃饭,妈给你弄水洗头。”
澡堂只有晚上开门,其他时间要想用热水都得自己烧。
禾儿气不过,偏生像妈,不太会骂人,翻来覆去只一句讨厌鬼。
吃饭都劲劲的。
可赵秀云总不能真这样找上门,人家反正是屡教不改,说破天了就一句“还是孩子嘛”,只能再三嘱咐:“他胖,跑不动,他下次欺负你你就跑。”
禾儿不服气:“他打我我就打他,我才不怕。”
她也扔土疙瘩了,准头还更好呢。
小孩子的事,赵秀云觉得是闹不出什么大的,给她夹菜:“那打不过就跑,知道吗?”
又不是打仗,做逃兵又不丢人。
方海却不这么想,吃着晚饭呢,听见有人老逮着自家孩子欺负,脸色一沉:“他打你哪了?”
禾儿挥着拳头:“他拿土扔我,我也扔他了。”
那个词怎么说来的,两败俱伤!
赵秀云是觉得人家那么大块头,真怎么样还是自家孩子吃亏,苦口婆心:“你下次绕着走,知道吗?”
方海拍桌:“凭啥他欺负咱,咱还得绕路走,别怕,干他!”
话音刚落,大的小的跟着喊:“干他!”
赵秀云气得上手拧方海:“嘴巴能不能好好说话。”
方海倒吸口气,娘的,让孩子认怂,对着我倒是横。但他不敢说出来,生怕再挨顿骂,讪讪道:“不是好话,不能学啊。”
又兴冲冲:“待会爸爸教你们两招。”
他说到做到,吃过晚饭就拉孩子在院子里比划起来。给孩子兴奋的,快十点了还不睡,硬生生被妈妈骂到床上躺着的。
孩子睡了,夫妻俩才有空说点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