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儿嘴快,已经喊出来:“是我妈妈生日。”
赵秀云只觉得赧然,在她跟观念里,自己是不该过生日的,这本来就是件奢侈又没有意义的事,非要讲得再实诚一点的话,就是不配。
大队里也就给男孩子过周岁,其它的都是不办的。
她自己本来也不觉得生日是件要紧事,只是生禾儿的时候,婆婆好几次都说些什么买了鞭炮都不能放的话,赵秀云才来气,不仅每年都给孩子过,还会写信提醒方海。
方海上道,只提过一回,人家第二年就会提前把礼物寄回来。
生日礼物,满公社打听打听,都是新鲜事。
一是穷,二是没有这规矩。
乡里人把规矩刻得死死的,连母鸡不下蛋都能整出一套说法来,罗平那地方,建国前是五步一庙,十步一寺,封建迷信得吓人,至今明面上大家都不提,私底下还是心照不宣的。
就拿她怀苗苗的时候来说,婆婆弄了烧符纸泡水,非要叫她喝,说能生男孩子。
简直是无稽之谈。
赵秀云读过点书,对这些当然嗤之以鼻,别人怎么搞她是管不着,非要在她面前折腾来折腾去,连带鼓捣孩子是万万不行。
她自打随军,觉得一切都好,空气新鲜、阳光灿烂,不会下班了回到家,婆家娘家的人就在家门口蹲着。
这么想着,对方海愈发和颜悦色起来。
方海对上她和善的目光,不由自主抖一下,寻思不应该啊,今天可是啥该挨骂的地方也没有啊,笑着赶紧把菜单推过:“你们看着点,我吃啥都行。”
赵秀云翻来翻去,点了几个上次没吃过的菜,难得来一次,老吃一样的有什么意思。
方海早就把上次吃过的忘得一干二净,孩子更是别指望,只知道肉和奶油蛋糕,一人拿着一个小风车,拼命吹着想让它飞起来。
禾儿的飞得就勉强,苗苗的更是要死不死的样子,吹一口动一下,死活转不起来。
方海只好腮帮子鼓得足足的,用吃奶的力气吹,他五官生得硬朗,尤其是眉骨挺阔,一看就不面善,但对着孩子的时候总是用着最大的耐心。
做爸爸的有付出,才能得孩子喜欢。禾儿是更粘着妈妈一点,苗苗那里爸爸已经能平分秋色。
赵秀云也不嫉妒,她巴不得孩子更喜欢爸爸,最好当爹的再花更多的心思在孩子身上,她现在没工作,一家四口指望这根顶梁柱,不讨好他讨好谁。
这个月发工资,方海给了一百块,零头自己留下,但还是比没随军之前多,掌心朝上的人,说话就是没办法太硬气。
赵秀云拿着一百块钱男人工资,比自己上班挣三十块钱的时候说话都小声,不由得又琢磨开,男人嘛,再疼女儿,也觉得那会是泼出去的水,是不是还得生个儿子,才更牢固一些?
她拿捏不好。
说生,她是不太乐意的,说不生,好像又不是全凭她一个人拿主意。这肚子长在女人身上,女人说的倒不算数,婆家已经写过信来问有没有怀上了。
毕竟方海两次回家探亲,才住半个月,就都怀上了。
赵秀云想得多,连带着觉得过生日也没劲,看着孩子,表情说是笑也不像笑,方海心里又一咯噔。
第22章 闲话 很是不妙。方海有时候是挺没……
很是不妙。
方海有时候是挺没眼力见的,一来男人心粗,二来是个直肠子,但最近在揣摩媳妇心情这件事上,很是无师自通。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一旦对他客客气气,必定就是又不高兴了。
人就是这么贱皮子,你对我客气,我反而惶恐。
方海左思右想,觉得勉强合理的大概是心疼钱。穷人家出身,谁不心疼钱。他想着要不咬咬牙把私房钱拿出来补今天的花销,能不能落个好?
赵秀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知道饭菜上来他还在走神,从底下踢他一下:“醒醒,吃饭啦。”
方海“诶”一声,把苗苗的饭拿过来:“我喂,你吃。”
苗苗吃肉汁拌饭,坐在椅子上脚不沾地,一晃一晃的,时不时要作怪,爹喂娘喂都可以。
赵秀云:“她咬的时候你自己吃,不然待会都放凉了。”
方海很少一边喂孩子一边吃饭,平常挺机灵的人,显得有点手忙脚乱,忍不住感叹:“你一个人带她们俩不容易啊。”
禾儿现在是大一点,也才七岁,可以想象苗苗刚出生那阵,两个孩子有多折腾人。
赵秀云累是累,可当妈的人,叫她把心肝剖给孩子都行,更何况还能得这么句话,轻飘飘一句是不值钱,可自古以来不都是女人干活、下地、带孩子,谁会替做妈的叫一声苦?
方海能说这一句,赵秀云已经觉得很不错了,当然,她本来对这个男人的指望也很低。
她不是爱诉苦的人,说来说去,也都过去了,笑笑道:“也还行,世上有谁是容易的。”
方海也不容易,出生入死的,她们娘仨没少沾光。
这又不是什么忆苦大会,方海觉得自己不该提这个,吹着西湖羹,递到苗苗嘴边。
苗苗一张脸在一起:”烫!“
小嗓子扯的,方海又吹了两口:“现在不烫了。”
苗苗还是闭着嘴,以示抗议。
赵秀云一看就知道她闹什么幺蛾子,面无表情:“不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