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热巧,回身时,李少君差点跟一个走过来的同事撞上,幸好俩人都刹住了。
“哎呀,少君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莽撞了莽撞了。”
“啊,没事。”
“姐,你怎么还在这儿呢?你也没早间节目啊。”那人打着哈欠问。
“哦,整理点稿子。”
“姐,你说你这么拼,未来姐夫不在意啊?”
“啊,他呀,他也挺忙的,我俩是谁也别说谁。”
“啧啧,你们这是强强联合啊,以后绝对是精英家庭。”
李少君笑了笑没说话,她觉得每次加班的时候,都有人来问她男朋友乐意不乐意之类的话,她总有一种莫名的烦躁感。她总想反问,你们男的遇到这样的女友不是应该欢呼雀跃才对吗,因为她们名正言顺地不粘着你,给你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寻欢作乐,这不才是你们男人最想要的么?
看不惯女人这么拼命工作,不想自己的女人太抛头露面盖过自己的风头,同时又不想女人成天在家鸡毛蒜皮碍着自己的眼,男人啊,矛盾又幼稚。
李少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喝下热巧以后,打算稍微眯一小会儿。再过一个多小时,主任就要来上班了,择日不如撞日,她需要将赶制出来的策划案第一时间给他。
与其要彻底忘记,还不如记住更多美好的回忆,经过了一夜的思考,袁帅觉得闫敬昱给了他关于如何面对过去、面对父亲的一个很好的启迪。或者说,闫敬昱的态度消除了袁帅多年的一个心结,如果不能敞开心扉面对闫敬昱,那么他就一直也没有迈过去这道坎的力量。
很显然,袁帅对于自己父亲的美好回忆要比闫敬昱对他母亲的美好回忆要多一些,但是现在不是讨论“好人变坏”和“坏人坏到家”这两件事哪个更伤人心的时候,起码袁帅的父亲还有一些好的回忆能留给自己。
袁帅打开笔记本,登上了收藏夹中的一个网站,给销售顾问敲下了一串问题:您好,我想要这个款式的戒托,请问钻石我应该怎么选?
很快,对方就回话了:先生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您的预算大概是多少?对颜色和净度有什么要求吗?
袁帅一脸蒙,打了一句回话:我也不太懂啊,您给推荐一下?
回复:如果您只是作为求婚或结婚信物来用的话,其实没什么大区别,能达到宝石级别的钻石,其中的差异肉眼都是几乎无法分辨的。当然,大家都想买品质更好一点的,那么说性价比高一点的话,我们这儿有一款现货是3个ex,h色vvs1的,价格大概是十五万出头,您觉得可以接受么?
袁帅想了想,回复道:还可以,请问刻字的话,有什么规定么?还有,大概多长时间能发货?
袁帅等着回复,起身拉开了房间的窗帘,发现这是一个北京少有的好天气。他走到客厅,点上一根烟,端着烟灰缸往屋里走的时候,听到了新回复消息的提示音。他走过去,看了看回复,笑了。他又打开电脑的日历,算了算日子,心里盘算了个大概。
把订单支付出去的刹那,袁帅觉得自己像开学前一天晚上十点终于把暑假作业全都补完了的小学生一样,内心充满了满足之情。
中午时分,李少君回到了家,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袁帅一愣,显然是没想到这个时间点她会回来。
“咦,你怎么在家?”率先发问的是李少君,她也没预料到俩人能在家里碰见。
“我前些日子不是在项目上么?一期完工了,最近太累了,我申请了项目组集体调休几天,昨天下午我在单位交接了文档就没事了。”袁帅答完,目送着李少君把笔记本电脑,还有一大摞材料扔到了书房的桌子上,然后继续说:“你一宿没回来啊,事这么多?”
“啊,我本来昨天值了个晚班,结果半夜刚要走来了个突发情况,我赶了赶稿子,赶完稿子就又快上班了,我一想,择日不如撞日,等主任来了把稿子给他看看,跟他讨论了半天,稀里糊涂的就这会儿了。”
“哦。”
李少君从书房出来又进了卧室,再回到客厅时,已经换好了一身居家服,她从冰箱里取出一桶橙汁,倒了一杯,端着走到袁帅跟前,挤眉弄眼地说:“说到这个突发情况啊,跟你还有点关系。”
“啥意思?我们公司做的项目出事了?”
“什么跟什么啊,你满脑子都是项目那点事。”李少君喝了一大口橙汁,做出一副“爽得飞到了半空”的表情,然后继续说:“是闫敬昱,他半夜给我发了个短信,说他决定不发起民事诉讼索赔了。”
“啊?”
“昨天半夜两点多钟给我发短信说的,我刚要走,本来还想着专题没什么料呢,这下这期又有事可说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袁帅听了一想,正好是头天喝完酒他回去的时间。这小子不会是因为喝多了哪根弦没搭对想起来当圣人了吧?袁帅不禁有点为闫敬昱担心,别等酒醒了看见自己的所作所为,心疼得直哭才好。
“啊,毕竟同病相怜,同是天涯沦落人,面对多变复杂的世界,以一颗同理之心对待另一个自己,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给这个世界增加一丝温暖,真是好人啊,社会主义好青年,正能量小王子,一定得大书特书啊!相比之下那位姓郭的土豪可真是不咋地,也不知道回馈社会,又花又抠门,啧啧啧。”
李少君在那儿品头论足,袁帅还在琢磨闫敬昱当时是否清醒这一问题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李少君看他不予置评,也没在意,反正正在兴头上,说给自己的,说出去就是爽,不是为给别人听的。
过了一小会儿,袁帅醒过味儿来,问李少君:“你刚才说什么?”
这会儿李少君已经拎着浴巾往厕所走了,正好在关门的一刹那,然后里面喊道:“你说啥?一会再跟你说吧,我得好好洗个澡,一身臭汗。”
随后厕所里传来喷头出水的声音,袁帅愣了一下,细细一想,她刚才好像是说,要把闫敬昱的童年身世报道出来?
闫敬昱自己坐在“相亲之家”的凳子上,门开着,外边传来周老师和表叔表婶说话的声音,是周老师说:“这孩子内向,这孩子不爱说话,这孩子不表达想法,不一定代表他不想跟你们走,就是认生。”他听不真着,也不想听。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关门声。闫敬昱低着头,双手搓来搓去,渐渐搓出一坨体积比较可观的泥出来,他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然后扔到地上。
“敬昱啊,你为什么不愿意跟他们走呢?虽然他们是农村来的,但是老师看得出来,他们很喜欢你的,跟他们一起生活肯定比在福利院好啊,而且在福利院上学不如找个真正的学校,出去得越晚你会越跟不上社会的呀。”
闫敬昱跟自己说:她不是跟我说话,她不是跟我说话。
眼前伸来了一只手。
“唉,算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走吧,回去了。”
闫敬昱看着这只手,略微粗糙,还挺胖,跟母亲的手相比,简直不能称之为一个女性的手。但是母亲的手,他有多久没有碰过了?闫敬昱想了一想,没什么印象。
那抓还是不抓呢?